第2章 落水问卜

蓝瞳喜欢围在阿娘身边，一遍又一遍地问“那山鬼长啥样子啊？山鬼吃人吗？阿娘见过山鬼，是山鬼抱我出来的？”一开始阿娘还耐耐心心和她说“山鬼有两个大人那么高，浑身漆黑，冰冰凉的，眼睛直冒绿光，头上有两个犄角，一出声震得房舍直晃”后来随着阿瞳的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具体，阿娘一句“囡仔长大了，自己去寻答案吧”就把她打发了…”

蓝家是地道的村寨人户，哥哥姐姐都生得黝黑皮实，光就蓝瞳一个小娃雪白粉嫩的，因着她打小身上就有鳞片，自小没穿过露胳膊腿儿的衣裳。阿爹有时也犯愁问阿娘“你说这小闺女真不是妖怪？我怎么觉得她有些邪性呢？”无论四季，瞳娃儿身上总是冰冰凉凉，没点子温热，若非如此，大夏天穿着长袖长裤的她可不要热晕过去。

蓝阿娘娘家姓钟，是隔壁村的大户人家，钟娘自小上过几年学堂，不是那种大字不识愚昧鲁钝的一般村妇，况且蓝瞳毕竟是钟娘身上掉下的肉，断没有不心疼的道理。钟娘早就把那年生产时看见黑影的事告诉了阿爹，只是两人都拿不准，这到底是福兆还是祸事——若说福兆，除了出生那夜钟娘看到的疑似“山鬼庇佑”情形便再无其他，可要说祸事：神山遭劫、村里怪事连连……可都是瞳儿出生后的事。如果真的长大后要为祸四方，那不如早早请了道门仙家处理，也免得将来没处淘换后悔药去。

主意既定，蓝阿爹便一手点起土烟锅，一手揽了孩儿娘，“明儿个大早，我便先去拜望三娘，再顺道去问问雷巫……”“阿爹，阿娘！！不好了，不好了……”话音未落，见二妞火赤啷当推门而进，浑身湿哒哒的，小花褂子津透，头发东一簇西一缕地粘在脸上“三妹她掉到河里头了！！”蓝家爹娘“噌”地起身，跻拉着布鞋跌跌撞撞就往河边跑。

小河边上站了一堆村民，几个小孩子比手画脚地往河里指指戳戳，蓝家阿爹往河里一看，哪还有三闺女的影踪，不由急火攻心，眼瞅着蓝信踉踉跄跄过来，“啪”地一下给了个结结实实的耳光。

“小妹呢？！”蓝阿爹的眼睛瞪得都要冒出火星子来。

“小妹刚刚和二妹她们在河岸边玩的，我看她小，拦着没让下河”蓝信语带哭腔道“阿爹，我真没让妹妹们下河，只我们几个男孩子下了水，玩了一会听岸上大叫，才知道小妹妹落水了……我和顺子、阿苗摸遍了整个河堤，也没她的影子，这才让芸儿回家报信的”。

此时的蓝信已是13、4岁的少年，早就过了胡闹瞎玩的年纪，方才听他说话也条理分明，不像撒谎，若真如他所说，这么浅浅的河道小女儿应该不难找到啊。

“蓝芸你说，”钟娘还未急到慌了手脚，镇定地询问和三妹一起玩耍的二姐“瞳儿落水时你看见什么了？”

“我…我没看见瞳儿落水，我和她在河边捡石子玩，只听到背后“扑通”一声，转身便没了瞳儿”芸儿怯生生应道。“阿娘，瞳儿是不是被河神老爷收去了呀？哇……”蓝芸也就八九岁光景，对这世界正似懂非懂，想到这里担心得大哭出声。

钟娘只觉得眼前一黑，心口一腻“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人便软绵绵倒了下去…

“蓝家阿爹，你莫着急”人群中响起三娘的声音，这是替瞳儿收生的婆子，“蓝家阿爹，你家瞳儿身负异象我是亲眼所见”只见她悠悠向着蓝父耳语，“恐怕这孩子不是肉身凡胎，神鬼仙家的事还是要找巫问一问呐，我快着些腿脚去找雷巫，你还在此地陪着钟娘，也拜托村里好水性的下水再找找孩子”说罢，便点点头迅速向外走去。

等待的这一个时辰，蓝家阿爹将所有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了，他一手扶着刚晕厥又复苏醒的钟娘，一手拄着木棍，沿着河岸来来回回搜寻着小女儿的踪迹，内心懊悔自己几个时辰前竟然对她生出了嫌隙，还动过若是妖异便要大义灭亲的念头。此刻他心里想的是瞳儿只要活着就好，不管是妖是鬼他都接着，可是……

河岸上的村民都三三两两回去了，看不过眼的上来劝两句“蓝家公啊，娃娃落水这么久了，恐怕已经遭到不测了，你二人节哀，也早早归家吧，哎……神山遭劫，怕是再无神佛庇佑啊。“说着也走了。蓝家公正欲和妻子交涉，却见远远的一高一矮男女身影。“是雷巫！三娘把雷巫带来了！”钟娘泪眼迷离。

“雷巫你救救瞳儿！你问问河神能不能把我儿还给我？她那么小，是我的心头肉啊……她若是没了我和她爹要怎么办啊!”钟娘隐忍的情绪在见到这个年轻巫师时喷涌而出，嚎啕大哭。

这雷十三郎是邻村的大巫，现时也仅二十出头。他们家世代行巫，传到他这代已经六世，据说这十三郎出生时天有异象，漫天乌云被他一声啼哭生生撕开了一条口子，随后便从裂口处洒下七彩阳光，驱散了阴暗。他童时全未悉心巫术，整天只知浑逛瞎玩，也不开蒙。可却天赋异禀，自16岁学师礼成更是法力大增，尤以一副巫舞著称。据说他起神奶娘时神形娇媚，所占之事更是无有不应不准的。只见他口中默念“一岁无奶独自生，二岁无爹独自行。三岁也无亲兄弟，恰似莲花水上生……问请祖师，蓝瞳小儿是吉是凶？”只见他忽然浑身战栗不止，低低垂下头去，河岸边登时黑风四起，沙石走地。再复抬头，一脸阴沉诡异“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