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云巧是被呼呼的风声吵醒的。
因为今天保护不当，损失了半根秦椒，她十分肉痛，晚饭后，卫城亲自动手编了个顶上镂空带盖的新笸箩，可以晾晒种子，又因为盖子足够高，不至于被鸟儿或猫儿扒拉走。
许是还不大放心，她在睡梦间听到这风声，潜意识就觉得要刮风下雨，也不知会不会打到挂在廊下的秦椒笸箩，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
结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才觉得不对。
窗户纸岿然不动，没有被打湿的痕迹，更没有落雨的滴滴答答声。与其说是风声，倒更像是赶车时空甩鞭子的动静。
嗖嗖——
云巧耳朵动了动，想到某个可能，眉头一皱，悄悄下床，趿拉着鞋子靠近窗边，透过并不那么严实的窗缝往外看。
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却做着她并不熟悉的事。
卫城在舞刀。
不是什么好刀，只是家里那把被他用来劈柴、还有点钝的短斧，却被他舞得虎虎生风。时而轻盈如燕，乘风而起，时而又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晦暗的月色下，男人仿佛化作一道黑夜中的秘影，收割着看不见的敌人的性命。
云巧几乎看呆了。
她见过卫城早上练拳的模样，刚柔并济，如行云流水一般，她以为那就很厉害了，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是见识短浅了些。
像过去每次被惊醒的夜晚一样，她没出声，静静等待着结束的到来，并暗暗记下大致时长。
等院子里动静归于寂静，空无一人，云巧却迟迟无法入睡。
今天，卫城的这场斧头舞持续时间并不久，跟过去梦行症发作时差不多。但，上次发作明明还是五天前，根据最近的规律来看，还远不到再次发作的时间。
是因为今天提到毛兄弟的死，所以顺带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了吧？
云巧心头沉甸甸的。
果然，不管面上再怎么强颜欢笑，这件事对他的影响绝对很大，甚至，有可能比他自己察觉到的更大！
黑暗中，她突然睁开眼，眸底闪过一丝疑惑。
“莫非，他的心病最开始就源自这事？”
翌日早上，外头刚有动静，云巧也跟着起来。
她若无其事拉开门，跟卫城道早安，而后，并不意外地捕捉到后者神情里的淡淡疑惑。
不多时，学徒们陆续到来。
其中，有个眼尖的便指着地上混乱又不失规律的划痕说：“哇，师父，您今早起来练腿法了吗？好厉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学啊？”
卫城眼神一黯，只淡淡将话题岔开：“走路还没走稳当，就想学跑？都给我去跑圈，每人十圈！跑完扎一刻钟马步！”
这话引来一片哀嚎，但也只是浮于表面。
年轻的学徒们很快说说笑笑着跑圈去了，他们身后的朝阳徐徐升起，光芒万丈，带来的暖意渐渐将夜里的寒冰融化。
云巧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无声笑了下。
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
至少，云家这头传来了好消息。
昨天他们担心的最糟糕情况并没发生，刘家没再闹上门来，只是刘父独自一人来访，客客气气表明想息事宁人的态度，跟云父达成一致意见，便很干脆地走了。
云母被云巧泼了太多冷水，不大放心刘家，甚至怀疑对方在酝酿什么天大的阴谋，便再次以走亲访友的借口溜达过去打听消息。
回来时，笑得眉飞色舞，眼角的皱纹里仿佛都夹着欢乐的味道。
“我本来还担心他们有啥诡计呢，没想到，居然老老实实认栽了。我过去时，刚好见着那个山子，找了媒人上门提亲。他倒是挺开心，只不过，刘家人脸上我是没见着能笑出来的。我还去他家瞅了眼，哎呀呀，那个屋子破的唷~”
说起山子家的贫穷，云母愈发高兴，最后撇了撇嘴。
“说起来，刘小花家也够精的。那个山子刚好也姓刘，隔了十代八代了。他们的意思是，让山子入赘，反正以后外孙子都是一样姓刘，就差在名分上。照我看，那两个老的气得狠着哪~”
云巧不爱看别人笑话，但对前世今生都给她找过麻烦的刘小花，她还是乐见其成的。
“婚期可定了？都快满三个月了，应该挺赶的吧？”
“那可不？刘家还找了个算命先生，说什么三年之内就这个月，有个良辰吉日最适合他俩，就这月半吧。呵，说得好听，回头孩子落地，谁猜不出是咋回事？”
云巧不置可否，继续往白菜上抹盐，再往坛子里扔，边干活边听云母八卦。过了好一会，才冷不丁开口。
“小弟怎么样了？”
云母意犹未尽地停下话头：“哦，好着呢。现在药都不用吃了，看来，甄大夫还真挺厉害的，扎个针、放个血就好了。你爹都心痒痒，想找他帮忙治治他那腿呢。”
云巧只当听不懂她的潜台词。
当初，卫城给的聘金里，只有很小一部分转化成了她的嫁妆，其他都是用江家的东西充数。老两口手里的存款绝对比她和卫城多，还没到需要她“尽孝”的时候。
“心病还须心药医，他解开了心结，病自然也就好得快了。”
她淡淡说着，又抬头看向院子外的简易演武场，意有所指道：“整天把人圈在家里，这也怕那也怕，什么都不许做，好人都能闷出病来。我记得，小弟从前也不比平儿弱……”
云母一愣，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最后定格在梅花桩上练金鸡独立的两个男孩之一。
那是赵婶子的长孙赵平，小名叫二狗的。
平时，卫城都是早上给学徒们上课，午饭前放他们回家吃饭，还剩下半天时间自由活动，也不耽误帮家里干活。离得远的都走了，住得近的，如柏树村、桐花村的孩子，没其他事的就时常会在下午跑上山来加练。
赵平这孩子从小就有点读书天分，性子也大胆，身体却要偏文弱些。当时，没人看好他能行，还是跟着村里小伙伴凑热闹去的，没想到，偏偏就被选中了。
赵大忠也乐意，说是多门本事压身更好，至少能强身健体。
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每天都往后山上跑。也不知道有没有耽误功课，至少，村里人肉眼可见地发现，赵平脸色比从前红润许多，身上精气神也更旺盛了，大都啧啧称奇。
一个半大孩子都能行，自家儿子应该也不会太差？
云母神使鬼差地冒出这么个想法，便试探着问：“你是说，要让你弟来跟他姐夫学武？这能行吗？万一磕着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