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鬼神作祟
趁着纪云峰和查尔斯吸引所有警探的注意力,铁勇和铁强两兄弟偷偷潜入停尸间,没遇到任何阻碍,结果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推测死者已经被转移到其他地方,旁边桌子上堆放了很多白布,幸好还没来得及拿去洗,在最下面一张上发现了纪云峰说的那枚印记,图案跟纪学礼留下的纹样相吻合。两兄弟反复查看白布,确认只有一个印记后,才放心离开。
纪云峰听了纪铁勇的讲述,说道:“看来咱们有必要跟英国警署这边搞好关系,得找个人详细了解下情况......嗯,尸体被转移,布却留着,只能说明他们没在意这个印记,见怪不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铁强抢话道:“大哥,之前法国巡捕长说尸体已经火化,英警署这儿也不见尸体,也许他们没说谎。”
“哈哈哈,刚才你俩没跟着我去见英警署巡捕长官,真有点遗憾,他油腻腻的脸上写满真诚,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滑头,估计早做好了准备,不留任何把柄。”
“大哥,你咋看出来的?”
“不是看,是用心感受,他表演的痕迹太重,越刻意反而越别扭,弄得我浑身不自在。”
“啊?这样的人英国领事馆敢用?”
“这你们就不懂了,英方受用的很,查尔斯对巡捕长的态度非常满意,自尊心得到满足,这人不简单,他摸准了英国人的脉,只要冰山上面的部分烁烁放光,谁在意水底下什么样?都是表面功夫,他们彼此彼此......”
聊完闲话,三人已经走到家门口,纪云峰让两兄弟第二天去英警署门口蹲点,看进出的警探里面,谁腰间别着纹样特殊的玉佩或吊坠,他推测,能将印记留在白布上,一定是身上挂着的东西,而且此人官职不大,还在做最底层的工作。找到这个人后,下一步的行动根据实际情况,三人再做商议。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纪云峰就被“号外、号外......”的喊声惊醒,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情况。他披上衣服走出院子门,拦住卖报的小男孩,要了一份报纸,问道:“怎么卖到租界外来了,这里很偏僻,你要注意安全。”
“谢谢先、先生,租界里闹鬼,传得沸沸扬扬,我、我也是没办法,能卖一张是一张,今天我无论如何是不敢进租界的。”
纪云峰看孩子可怜,又买了几十份,帮他消化掉一半的报纸,然后留孩子在家里吃了早饭,才放他离开。
摊开报纸,正版大标题就是“鬼魂索命,天理昭昭”,下面一行小字写着“教堂纵火案后记,‘不散的阴魂’”,正文记录了昨天夜里,有人看到死去的神父跪在被烧的教堂前忏悔,后来警察出动,发现之前被烧的每个教堂大厅的地面上都刻着“惊扰我神圣土地,必定受到惩罚,灵魂堕入地狱。”
纪云峰边看边朗读报纸上的文字,然后评论道:“这是凶手要为几起案件负责,好家伙,怕各警署都按照意外失火草草结案,竟然急着自己跳出来搞事情。”
纪铁勇也拿起一份报纸,上下扫了两眼,笑道:“大哥说的对,如果是个人行为,我真要敬他一声英雄,只怕是另有图谋,凶手对警察署调查的情况清清楚楚,看火不旺还添了把柴。”
纪铁强见两位哥哥有说有笑,不解的问道:“人不与天斗,如果真是鬼神所为,咱们怎么查?”
纪铁勇站起身,穿上外套,顺手拿起弟弟的衣服扔了过去,回答:“按计划正常查,这世上的鬼都怕人,呵呵,人的邪念比鬼恶千万倍,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警探吧。你小子,也有害怕的时候?”
纪铁强接过衣服穿上,冲着纪铁勇憨笑一下,然后跟着两位哥哥走出家门。
纪云峰知道经过凶手这么一闹,定会惹恼各国高层,不论凶手是人是鬼,势必波及租界和清政府的为妙关系。他要先去一趟公议局,获得最新消息,然后再问问干事张士元和刘文鑫的走访结果。
刚走到进办公楼,纪云峰就发现自己身处人海中,大厅里到处都是人,还有几个站在桌子上,看守努力维持秩序,仍无法阻挡情绪激动的信徒,这些人手举十字架,嘴里高喊不允许信仰被玷污,要求高层领导出面谈判,安抚所有受伤信众的心灵。公议局工作人员有的加入到抗议的队伍中,有的惊吓过度,躲在桌子下面,生怕局面失控,伤到自己。
纪云峰知道董事局的领导此刻正在焦头烂额,要先解决眼前棘手的问题,然后才能腾出时间接见自己,呆在这里得不到任何信息,于是没往里面挤,直接从大门退了出去。一回头就看见了张士元和刘文鑫,他们也是看到了新闻,第一时间赶回来接受命令,被纪云峰拉到了一边,说道:“里面的法国信徒在呐喊,向董事局高层领导讨要说法,咱们还是别进去了,下午看看情况再说。”
两人点头,也不想无辜受牵连,跟着纪云峰走到对面的花园里,三人坐在供游人休息的长椅上,张士元说道:“我们询问了很多居住在教堂对面的住户,有一位老婆婆说她有印象,因为年岁大了睡眠不好,外面有点响动就会醒来,纵火案发生那天夜里,她听到教堂大门关闭的声音,那扇门很重,关闭时总会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老婆婆当时琢磨已经是午夜时间,教堂怎么还有人,于是走到阳台去看,她家的阳台正对教堂大门,看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从教堂门口往外走,因为光线很暗,看不清对方是样貌,老婆婆也没在意,等她再被惊醒,对面的教堂已经火光冲天,很多人在灭火,但火势太旺,大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老婆婆回忆,两次被惊醒的时间间隔不到半小时,她特意看了挂钟。后面的事跟咱们知道的一样,警察抵达现场,再没什么可疑的事。”
纪云峰分析道:“死者是平躺着被烧死,起初我推测可能是已经熟睡,吸入烟尘后昏迷,所以被烧后保持了平躺的姿势。如果按照老婆婆的说法,夜里有人约见神父,说明神父很晚还没有睡觉,半个小时后火已经非常旺,说明烧了很久,神父再困也不可能毫无察觉,他完全有机会逃出来,却被困在火海里,平躺着死去,足够证明是他杀,死后被火烧,绝不是意外,除非老婆婆在说谎。”
刘文鑫补充道:“峰先生,老婆婆是法国人,我们特意请翻译来帮忙做的笔录,她也是天主教徒,不可能说谎。”
“关于那个穿黑衣服的人,还有其他人看见吗?”
“没有,只有这个老婆婆。”
三人陷入沉默,从后面事态发展看,有人纵火已成事实,老婆婆的证词只是印证了这个结论,并没有提供更多线索。
“峰先生,我们接下来继续寻找目击者吧,昨晚发生的事,如果是有人装神弄鬼,说不定老婆婆也看到了,经过上次火灾,大家都有了警觉,凶手总会露出破绽。”张士元打破沉默,先说道。
“确实如此,但是信徒们情绪不稳定,你俩务必注意安全,不论有没有目击者,都别太执着,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三人又讨论了下案情,见公议局被围一时半刻无法解决,不想再继续等待,展开分头行动。
纪云峰来到英国警署附近,与铁勇和铁强汇合,问有没有新的发现,铁勇回答:“因为昨晚的案件,所有警探早上已经倾巢而出,仍在做调查,到现在还没回来,只留个看门的小子。快看,就是进进出出懒洋洋那个,到现在为止没啥收获。”
纪云峰说:“看门人虽然位置低,但每天迎来送往,比里面的人更清楚形势变化,可以利用一下......嗯......我已经露过脸,会被认出来,铁强去吧......就说自己是日本留学回来的,几年没回国,发现城市变化很大,想到租界区四处闲逛,游玩,打听小白楼怎么走,然后递给看守一根烟,跟他聊聊租界区有哪些好玩的地方,随机应变,多套套话,说不定能有发现......咱俩换一下衣服,这样形象上更符合。”
纪云峰在租界区上班,只能穿洋装,家里有很多套洋装,跟着父亲剪了辫子后,爷俩就只在裁缝铺子做洋装穿,铁勇和铁强虽然早已是短发,但习惯了穿褂子,而且知道洋装价格很贵,因此从不要求做,即使义父赠送也都被他们拒绝。
铁强换上云峰的衣服,形象焕然一新,不输给任何留洋回来的学生,英气逼人,他没想到平生第一次穿洋装,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铁强平时虽然有些孩子气,但分得清主次,办事认真、一丝不苟、有勇有谋。他听明白了大哥的意思,先去买了盒中档烟,潇洒的点燃一支,放在嘴里吸了一大口,看别人抽得很陶醉,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结果呛得眼泪直流,不停咳嗽。惹得纪云峰和铁勇忍不住哈哈哈大笑,不知该拿这个可爱的弟弟如何是好。
铁强埋怨似的瞄了两位哥哥一眼,擦干眼泪,清了清嗓子,走上警察署台阶,直奔门卫而去。值班巡警见有人过来,有些不耐烦,嚷嚷着:“走开,走开,这里不是观光的地方。”
铁强满脸堆笑,将一盒烟直接塞在巡警手里,说道:“警长好,打扰了。我是日本留学回来的学生,在外面呆了好几年,习惯了那里良好的治安环境,刚回来就听说租界里有鬼神出没,本来想到处走走,熟悉一下家乡环境,可心里越想越害怕,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警察署,估计整个租界就这里最安全,哈哈哈,让您见笑了。”
巡警看在一盒烟的面子上,没再驱赶,反正闲来无事,跟市民聊聊天也好,顺便彰显一下巡警的威风,于是说道:“没事、没事,有巡捕房在,怕什么?不论是人是鬼,只要犯了案子,都逃不过我们巡警的眼睛,日本怎么能跟英国相比,英租界的街区就是按照英国街区的样子建造的,治安绝对有保证,别怕、别怕。”
铁强继续说:“有长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本来想到小白楼附近消遣消遣,现在不想去了,就在英租界走走,领长官的情。”
巡警一听来了精神,平时办案拖拖沓沓,但是说到休闲娱乐,可是一个顶仨。巡警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铁勇马上给点上,接下来就是滔滔不绝的讲解,他从最东边的街道开始说起,时不时还穿插些自己的风流韵事,自我陶醉一番。
巡警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眼看来到中午,见巡警说的正热闹,铁强提议要请对方到餐馆边吃边聊,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巡警没有拒绝,免费的午餐当然要去,况且在他心里,这样做警察才有面子,突显出自己职业的崇高。
两个哥哥没想到铁强这么讨人喜欢,轻轻松松就搞定了守卫,也跟着走进餐馆,在较远的位置坐下。
听巡警海阔天空的吹嘘完,铁强不忘恭维几句,不停给对方夹菜,说道:“长官要不要喝两杯,我刚回来正愁没什么朋友,跟您相见恨晚,要不咱俩喝点?”
警署要求巡警在值班期间禁止喝酒,但大家很少遵守,互相都有犯规的时候,所以心照不宣,谁都不会去揭发举报。今天巡警聊的高兴,于是冲着铁强点了点头,两人对饮起来。
铁强年纪还小,铁勇从来不让他喝酒,酒量如何无从得知,铁强的这个举动着实让两位哥哥捏了一把汗。
两小盅酒下肚,铁强话题一转,绕回了教堂被烧案,说道:“长官,不瞒您说,我刚在教堂附近租了房子,之后才得知教堂被烧案,有些后悔。昨天听一个邻家说,他亲眼看到死者躺在担架上,被人抬走,当时看到蒙着死者的白布上有个黑色的诡异图样,就知道是被诅咒的,后来果然出现了鬼神作祟,说得有模有样,吓得我呀,哎呀!”
“什么黑色纹样,我怎么不知道?”
铁勇用手比划着说道:“听说是圆形的,中间有个八卦图......”
“哈哈哈,老百姓就爱吓唬自己,什么鬼呀、神的,那是我们主管的玉佩,不小心粘上烟灰,印在了白布上,哈哈哈,看把你吓的,还是个大男人呢,来来来,喝酒,酒壮怂人胆,听哥的没错,哈哈哈。”
铁强又喝了两杯,继续问道:“您也别怪我胆子小,弄个什么玉佩不好,非来个八卦图案,咱们长官是信道的,还是什么?也太奇怪了吧。”
“这点上我跟你看法一致,这玉佩是别人送的,当时我看着就别扭,但是人家一片好意,主管如果不收就驳了人家的面子,所以就挂腰上了。不过那玉佩的成色确实不错,一看就是上等货。”
“嗨,都什么年代了还送玉佩?怀表呀,香槟呀,唱片呀,再不济,请长官去香海楼消费一夜,哪个价值比不上玉佩,我是真的看不懂。”
“你是留学回来的,见多识广,脑子里都是洋玩意儿,咱们这里也不是不兴这些,只是送礼还是中规中矩的多,容易估算价值,不喜欢当了去也方便。我原以为法租界的警署能进步些,结果到这边来还是送玉佩,看来天下都是一般模样,哈哈哈。”
“送礼的长官是从法租界警署来的吗?那更不应该......”
“法警署和英警署都一样,不说这些了,喝酒,我干了......”
一坛子酒就这样被两人你来我往喝了个干干净净,铁强非常清醒,他扶着有些醉意的巡警,怕他因为喝酒受责罚,又跟店家要了碗醒酒汤,无奈的笑道:“您看,咱们喝个酒还要偷偷摸摸,喝完还得醒酒,这事闹的,怨我,怨我。”
巡警喜欢铁强的周到和热情,边喝醒酒汤边说:“以后你有事就找我,叫王大哥就行,巡警主管是我表哥,在这里谁都得给我点面子,哈哈哈......”
铁强将巡警送回警署,一步三回头的跟对方挥手道别,绕了几条街才回到两位哥哥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