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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事件发酵

魏元庆打开一个大木箱子,拿出里面的黑色包裹,这才长舒一口气,坐在凳子上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他有些精神恍惚的回头看看纪云峰,说道:“兄弟,过来挑挑玉器,这里面有很多,都是臻品,您放心买,价格好谈,错过了不会再有。”

纪云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表情淡然,走到包裹前,伸头往里面看。魏元庆扯着黑布两端拉开,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音,包裹里都是宝贝,除了玉牌、玉碟、玉杯等,还有珍珠、宝石和金币。纪云峰拿起一个玉牌,上面雕刻着跟玉佩一样的家徽,他又拿起其他物件看了看,情况类似,都有父亲留下的纹样,于是问道:“这些玉器多少钱?我都想要。”

魏元庆仿佛被纪云峰的话猛然惊醒,回答:“都、都想要,哦哦,五十两银子都给你。”

纪云峰装出为难的样子,讨价还价:“都是朋友,再便宜些吧,现在是乱世,玉器不值钱,您是知道的,我是对玉器情有独......”

“三十两,不能再降,否则就不卖了,一看您就是富贵之人,不会连区区三十两也拿不出吧。”

纪云峰掏出三十两银子,递给魏元庆,在店铺内找了个盒子,把包裹里面的玉器尽数装起来。

魏元庆恋恋不舍的看着这些玉器,说道:“我没骗您吧,这么好的东西很便宜。”

纪云峰微笑着点点头,问道:“这个店铺是邢新焱的吗?他人在哪里?看您对这里很熟悉,怕不是这里的主人吧。”

警署有规定,警探不能跟商户联合经营,避免官商勾结,形成垄断。魏元庆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连连否认,说自己不是老板,但又说不清邢新焱在哪里,犹犹豫豫、磕磕巴巴、逻辑混乱,自己都不知道在讲什么。

铁勇坐在魏元庆身边,态度温和,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老哥不必紧张,大家是朋友,出来做事混口饭吃,都不容易。不论您跟邢新焱什么关系,现在他的店里没人,桌上的饭菜最少摆放了一周,咱是不是应该先找到他,楞在这里解决不了问题,您也不希望他出事吧。”

魏元庆同意铁勇的说法,他紧紧搂着黑色包裹,生怕被抢走,打算去陈新焱常去的地方找找。

三人刚要出门,纪云峰不小心踢翻了地上的一个小罐子,蓝色的液体洒在地上,魏元庆立即附身小心扶正罐子,生怕染到手上,嘴里嘟囔道:“做旧的材料也不知道收藏好,啥时候都大大咧咧,仇家上门也活该,说多少遍了都不长记性。”

铁勇蹲下身子,往床底下看,除了这个小罐子,还有很多瓶瓶罐罐,整体发出一股刺鼻子的气味,他问道:“这不就是些染色的涂料吗?怎么还辣眼睛呢,这么大气味,做旧不容易暴露吗?”

魏元庆也疑惑道:“对呀,奇怪了,什么味道?”

纪云峰学习过西方化学,还经常跟父亲做些实验,他熟悉这个味道,很少在普通人家闻到,于是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他看着床下,指着最里面的玻璃瓶说道:“是那个瓶子发出的,应该是强碱。”

“什么碱?”魏元庆伸手要去拿,被纪云峰阻止,他提示道:“别动,会腐蚀手指......除去古董表面的锈迹应该用强酸,怎么会有强碱,这邢新焱懂得还真多。”

魏元庆条件反射般缩回手指,说道:“老邢靠做旧的手艺起家,是行内顶尖的人物,这些都是他糊口的工具,当然仇家也不少,找他还债的,不得不躲到这里勉强维持。但老邢人不错,跟各租界的很多巡捕都认识,托人弄来不少液体,他跟我说过,洋人的东西很厉害,在老手艺的基础上,更加逼真。呵呵,就是疯子,每天钻研在手艺里,真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嚯,这味道,不开窗通风他也能呆得下去。”

纪云峰在桌子上找了块抹布,叠了四折,小心翼翼将装有强碱的瓶子拿了出来,液体只剩半瓶,他对魏元庆说:“这个卖给我吧,等找到邢新焱把钱付给他。”

魏元庆捏着鼻子回复:“快拿走,不用付钱,老邢那边我来说情。兄弟,你这是......”

“没什么,只是好奇,我对特殊的东西都感兴趣。”

三人拿着各自想要的东西,走出了店铺,魏元庆重新锁上大门,带着纪云峰和铁勇先去邢新焱常光顾的茶馆,没见人,又来到一个馄饨摊子,还是没人,最后是大澡堂子,仍没看到邢新焱。

魏元庆是巡捕,他知道一个人消失一周之久意味着什么,但是邢新焱店铺内的财物并未丢失,如果是寻仇要债,怎么会单要人,不要钱呢?邢新焱只是个手艺人,抓他去能做什么呢?

纪云峰有同样的疑问,但深藏心里什么都没说,他更想知道这些玉器的来历,看魏元庆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定不会轻易讲予别人听,只能试探道:“魏老哥,这玉器不会是邢新焱的作品吧,听您对他的描述,乃奇人也,看在保年兄弟的面子上,您不会骗我们吧。”

“这可不是老邢的东西......嗯、嗯,这个,怎么说呢,跟做旧没关系,这个......”

“如果为难就别讲了,没关系,我相信,兄弟不会骗兄弟。”

“就是嘛,大家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要是那么做,以后还咋见人呢,你们大可以放心,我以人格担保,绝对保真。”

没找到邢新焱,魏元庆打算回警署立案调查,三人在古玩街入口处分开。铁勇憋了一肚子话忍着没说,见魏元庆走远才问道:“大哥,这魏元庆吱吱呜呜的到底在隐瞒什么?真没想到,这些玉器上都有义父留下的纹样,不会是邢新焱刻上去的吧?你要这瓶子干嘛,跟玉佩有关系吗?我看魏元庆像是个老实人,他不会骗咱们吧?”

纪云峰回答:“玉器的事先放放,魏元庆还需要深入交往。这瓶液体很重要,拿回去你就明白了,魏元庆确实挺老实,但人为了生存,有些场合也不得不说假话。如果我没猜错,邢新焱已经不在人世,我还需要重新理理思路。”

“什么?大哥,这、这......你又在考验我的耐性,邢新焱已经死了?”

纪云峰看着铁勇难受的窘态,不禁哈哈哈笑起来,伸手叫了辆黄包车,跟车夫说:“出城到近郊的坟地村宅。”

“得嘞!”

铁勇跟在纪云峰后面,坐上另一辆黄包车,喊道:“大哥,这么早就回家,不用去工部局汇报情况吗?”

“先回家再说!”

另一边,各国领事督长和董事抵挡不住来自租界内和本国的压力,对租界警署没有信心,更不敢指望毫无侦破经验的联合调查组,怕后续再发生不可控制的情况,无奈之下展开了对清政府的交涉,转移视线,顺水推舟,将矛头指向了清政府,要求其对教堂火烧案负责,必须交出凶手,给所有信徒一个交代。

光绪帝发动“戊戌变法”失败后,被慈禧太后幽禁在中南海瀛台。慈禧身体日渐衰微,权利被首席军机大臣庆亲王奕劻和直隶总督间北洋大臣的袁世凯把持,奕劻得知这一消息后,命外务大臣叶赫那拉.那桐负责督办此事。

那桐虽贵为叶赫那拉氏,但官运不太顺利,自认为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平素里保持着跟各部官员的良好关系,不吝惜金钱和财务,只希望在关键时刻,能有人支持他,彼此官官相护。可没想到,面对教堂火烧案这个烫手山芋,谁也不愿意受牵连,六神无主的那桐多次求见奕劻,想推掉这苦差事,都吃了闭门羹,只能转而投向袁世凯。

那桐知道奕劻和袁世凯表面和气,私下为扩充自己的政治地位,内斗不断,他对外是奕劻的亲信,其实早与袁世凯交好。袁世凯听闻此事,无法违抗军机处的旨意,安慰那桐道:“经历过八国联军共同进犯,那大人也算身经百战,洋人的目的无法是要些利益,如果能避免战争,赔些利益在所难免。”

“哎呀!我就怕他们要利益,太后现在身体病着,哪能听得这些事,弄不好我头上这顶乌纱要不保。”

“嗯,你认为这事件是何人所谓?”

“洋人再虎视眈眈也没必要烧自己的教堂,要利益的方法多得是,现在搞得天怒人怨,领事馆也是自顾不暇,这一任能不能平稳度过都难说。”

“凶手作案,目的无非是要公平,要正义,要金钱,要地盘,要复仇等等,这个事件的结果直指清政府,谁会得到好处呢?”

那桐很夸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恍如大悟道:“若非袁宫保指引,我还处在迷雾中,想消灭清政府,又痛恨洋人的只有革命党啊,我怎么没想到。”

袁世凯站起身,亲自给那桐倒上一杯茶,心说:你这老狐狸,明明想到了还要问我,不过是想试探我的态度。慈禧将死,光绪被困,推翻清政府,建立立宪政府的呼声此起彼伏,我办工厂、办铁路、办学校、办医院,是顺应实事,怎么会跟革命党扯上关系。一边想攀附利用我,另一边还要撇清关系,没那么便宜的事。想到这里,袁世凯试探道:“这事庆亲王怎么看?”

“他日理万机,怎么会把这事放在心上。”

“也是,跟洋人有关的案件,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在没有确切结论前,庆亲王不会插手。”

“我回去就发布公告,抓捕革命党,非要揪出这个幕后真凶不可。”

“那大人可要谨慎行事,现在革命党煽动性强,很得民心,务必除恶务尽,万一抓捕不彻底,再弄出个类似义和团的组织,后面可就麻烦喽。”

那桐刚端起茶杯,听到这话,突然手一抖,差点将茶水洒在茶台上,眼皮抽动了两下,连忙回复:“您说的对,说的对......”

那桐拜别袁世凯,回到府邸后内心不平静,他本想试探袁世凯的态度,结果越听越迷糊。清政府虽然掌控行政和外交权,但百姓反抗的呼声一日胜过一日,连街上的混混犯了案子都敢公然声称为革命大业负责,到底有多少革命党无从知晓,那桐怕自己实力不够,奕劻又闭门不见,弃自己于不顾,本想借袁世凯的北洋军队用用,给自己留条后路,现在看并不如愿,很多事还需从长计议。

既然涉及革命党,是直隶总督治下的案件,那桐又想到了张镇芳,于是又来到直隶总督府。本来租界都是洋人自治,清政府也同意租界内设立洋人自己的警察署,均配备国外相对先进的武器,并且清政府无权干涉。现在发生了案件,洋人自己无法解决,就想往清政府身上泼脏水,这种事张镇芳绝不会参与,别说堂堂直隶总督懒得管这闲事,就是真有心鸣不平,也需得朝廷下诏书,否则不明不白捅了洋人的马蜂窝,挨蛰也是活该。

张镇芳对各租界不断扩充地盘早有微词,听说有人烧教堂,起初还有些幸灾乐祸,是洋人自作孽惹出的事,罪有应得。可那桐上来将案件和革命党联系在一起,摆明了说自己治理不严,纵容了革命党,不悦道:“那大人可能有什么误会,凡是伤害朝廷和百姓的,我绝不轻饶,您说革命党在背后捣鬼,让洋人下不来台,跟我直隶省有何相干?这些革命党人都潜藏在租界区,我还想找他们要人呢,要不是有租界区打掩护,我早把他们清理干净了。”

“这......”张镇芳精明干练、快人快语,噎得那桐哑口无言。那桐定了定心神,赔上笑脸,解释道:“张大人莫急、莫急,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洋人、革命派和清政府犹如三家鼎力,革命派虽然实力相对弱小,但他们稍有倾斜,这看似稳定的三角其实最不稳定。革命派公然挑起洋人和朝廷的矛盾,想坐收渔利,简直是痴人说梦,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我能力有限,怕万一不能和谈,洋人再要求割地赔款,咱们直隶辖区势必越来越小,权利进一步受限。您也好,我也好,虽说跟咱们没有直接牵扯,但作为大清的官员,哪能托得了干系呢?”

张镇芳曾在慈禧和光绪逃难时,施以援手,花光了家里所有银两,感动了慈禧,后来受到重用,又因为跟袁世凯的老乡关系,做上了直隶总督。他对朝廷很多政策不敢苟同,但做为大清官员,拿俸禄办事,就该尽到职责,凡事只考虑自己不是他的做人风格,况且事情闹大的后果还是百姓遭殃,他思来想去,答复道:“没有朝廷的懿旨,我不方便直接参与,看这样好不好,我派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张镇远协助那大人办案,他对督府内部事务十分熟悉,行动起来很方便,希望能帮到您。”

“张镇......他是您的亲戚?”

“啊,不是,因为跟我名字相近,我才发现这个人才,纯属巧合。那大人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他,不要有顾虑,镇远无法解决的自会来向我禀报。”

那桐明白,这个张镇远就是助手加监视的角色,说明张镇芳很关注案件的走向,也不希望事态恶化,能做的事会在幕后尽量帮忙。于是那桐欣然接受,表示感谢后带着张镇远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