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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搜捕革命党

香儿无依无靠,每天为一口饭发愁,即便面临死亡,她也不想受到伤害和欺骗,宁做乞丐不受辱。虽然叔叔交代过谁拿走小瓶子就跟谁走,但她还是藏了心眼儿,每日跟踪纪云峰等三人,观察他们做人做事,凭借直觉前来投靠。作为女孩子,完全是走投无路的无奈之选。

很快到了晚上,既然家里没有食材可烹饪,纪云峰只能带大家去外面吃,算是庆祝香儿的到来。多年没品尝过饭馆味道,香儿馋得口水直流,像只飞入花丛中的小蝴蝶,兴奋异常,一路上欢欣雀跃。

饱餐一顿后,大家心满意足的回到家。房子面积小,只有一个大炕,男女有别,铁勇在大炕中间挡了个帘子,晚上睡觉时拉上,给香儿隔出独立空间,白天再打开,不影响大家日常生活。香儿认三人做了哥哥,自称是小妹妹,仿佛大家早已相熟。

纪云峰打算给香儿做几件合身的衣服,为确保她的安全,要求她平时男扮女装,只有与大家一起时才能穿女儿装。想起白天几个日本宪兵围困香儿的情景,铁勇和铁强也同意大哥的说法,铁强感慨道:“之前我最小,总埋怨两位哥哥管的太多,有很强的反抗心理。现在看到香儿,是最小的小妹妹,我也做了哥哥,立即感受到肩上的责任。只有学会保护弱小,才算真正的长大。”

香儿朝铁强吐舌头,一脸不服气道:“三哥,我就比你小几个月,真遇到危险,还指不定谁保护谁呢,哼,我在古玩街混了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

纪云峰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们,香儿简直跟小时候的铁强一摸一样,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个更比一个强。”

“大哥,我可不是吹,古玩街上的买卖人精着呢,想拿捏住这些人,单依靠简单的察言观色可不行。”

铁强见香儿这么认真,自己如果示弱,以后会被妹妹看不起,于是说道:“古玩街固然复杂,但香福楼的交际更广泛吧,香儿,我可是香福楼的经理,要不是今天情况特殊,我跟张老板请了假,此刻还在上班赚钱呢。”

香福楼的大名无人不知,香儿每次从那里经过,都不敢抬头看,自己贫穷卑微,纵有一身本领也冲不破命运的枷锁,她知道只有上等人才能进香福楼,自己再怎么折腾也是徒劳。香福楼就像一个标志,里面有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将人做了身份区分,似乎有种不可抗拒的魔力,可以让进去的人瞬间会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铁强的话勾出了香儿内心最深处的自卑,经历父母离世及叔叔走失,她始终保持理性,强忍泪水,可此刻却呜呜大哭起来,无论三位哥哥怎么安慰都没用。

铁强在香福楼磨练有些时日,识人辨人的能力大幅提升,本来内心敏感、柔软的他就很善于换位思考,他原以为香儿是斗不败的将军,会越斗越勇,没想到这次看走了眼,小妹妹就是小妹妹,如果当哥哥的不能让她快乐,至少要宠着才行,否则女孩子真的会哭。

铁强不住的道歉,直到说得嗓子已经嘶哑,香儿才渐渐停止了哭泣,泪眼婆娑的看着铁强,说道:“三哥,难为你了,其实我心里挺憋屈的,一直在强撑,夸夸自己是在给自己打气,结果现实很残酷,我的能力其实不值一提,希望日后别给大家添麻烦就好。”

“香儿,都是三哥的错,我的职位是因为冲动鲁莽,因祸得福换来的,才真的不值一提,要不是大哥和二哥帮忙,我也跟你一样。别着急,咱们好好跟着哥哥们学习,早晚有一天都能出人头地。”

香儿抬眼看着铁强,郑重的点点头,说道:“我跟踪大哥几天,看到他跟领事馆的人交涉,我还听他的两个同事说,大哥代替领事会见了那桐的手下,当时我就知道他不简单,后来见了你和二哥,果然个个不凡。我也要坚强些,尽快赶上来,不能拖大家的后腿。”

铁勇看着眼前这个惹人怜爱的小妹妹,好好的女儿家,正是在父母呵护下吃穿不愁的年纪,却在乱世中不得不逼着自己坚强,跟男人们争抢生存机会,表面多苦都要淡定,背后不知流了多少眼泪,甚是可怜。铁勇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护香儿周全,不论何时都不能让她再受苦。

聊到很晚,四兄弟才睡去。纪云峰在梦里梦到他用自己赚的钱,给弟弟妹妹们换了大房子,每人一间卧室,生活非常幸福快乐,把自己笑醒了。一睁眼,铁勇和铁强正在旁观关切的盯着自己,纪云峰说道:“你们干嘛?不去睡觉盯着我干嘛?”

铁勇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旁边,说道:“我还以为你在发烧,一直说胡话,也听不清在说什么,时不时还手舞足蹈,怎么叫的都不醒,你再不醒来,我就要找郎中了。”

铁强说道:“大哥,你没事吧。”

纪云峰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梦,怕万一不能兑现,让弟弟妹妹们失望,含糊道:“可能这几天查案有些疲累,没事的,我很好,你们都放心。”

不一会儿工夫,香儿从外面回来,跑进屋里,大声说道:“今天都别出门,外面到处都是清兵,市场一片狼藉,连古玩街店铺都紧闭。清兵那架势,哪是在找人,分明就是打砸抢。”

纪云峰问道:“香儿,你大早上去租界干什么?各国租界出人配合搜查了吗?”

香儿回答:“去找叔叔,习惯了......我只看到清兵,没有洋人。”

纪云峰不解道:“各租界怎么能任由清兵这么闹腾,影响了正常秩序,造成的损失谁来负责。”

铁勇想了想说:“大哥,我想清兵不敢动洋人,最多拿自家人开开刀,政府发不出粮饷,他们不能让自己白跑一趟,怎么也得捞回成本。”

“你说得对,但这也许不是那桐最初的设想,清兵这么闹下去,惹到天怒人怨,万一各领事联合上告,事态有升级的可能。”

租界区内外一片萧瑟,清兵见人就抓,见东西就收,理由是重要证物必须带走,有违抗者一概关押。只一天时间就搜捕可疑革命党人约200人,收押在各租界巡捕房。大牢里人满为患,警察怨声载道,大幅增加看管及审讯负担。

那桐还在为自己能借到直隶总督手里的兵而沾沾自喜,结果不到半日时间,就惹得百姓怨声载道,虽然有背景的府宅没受到牵连,但哪个有权有势的老爷没个仆人、老妈子,这些人虽然是奴才,但平日仗势欺人,喜好传播是非,家里遭抢后心生不满,纷纷向主人告状。

很多大臣都向那桐反应情况,搞得他耳朵长了茧子,起初他还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只有抓到革命党才能交差,可直到自己的管家来诉苦,他才开始动摇,本以为小小损失在所难免,可没想到会波及自己,如此下去,还不知道要得罪哪些皇亲贵胄。于是匆忙找来张镇远,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镇远却不慌不忙,根本不理会那桐的惶恐,说道:“大人,您没听说过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吗?现在朝廷的饷银有限,兄弟们也要生计,他们有分寸,绝不会做出格的事。”

那桐不敢得罪张镇芳的人,出格的定义非常宽泛,根本没有评判标准。本来奕劻就将他置于险境,如果得知他借用直立的兵,还伤害了各方利益,非落得个办事不利的大罪。无奈之下只能拿洋人说事,道:“我是怕不小心得罪了各国租界,教堂被烧已经惹得他们不满,事态如果失控,对谁都没有好处。”言下之意是我倒霉,直立也别想幸免。

张镇远心里只觉得好笑,那桐被奕劻扔出来堵抢眼儿,有人出手帮忙还挑三拣四,文官就是文官,不知道带兵的辛苦,兄弟们愿意出生入死是为了跟着长官一起乞讨要饭吗?一两银子都不出,还想在这儿充当正义人士,于是把话挑明了,道:“我们要抓的是革命党,深藏在租界内,那大人不会不知道革命党的狡猾吧,他们善于利用报社、民众制造舆论,这次敢烧教堂,下次就敢杀洋人,不一次性清理干净,那大人怎么交差?总督大人念您心系朝廷,无常施以援手,太后和恭亲王不会给直立拨半两银子,搜捕要持续几天还不知道,这么多士兵要吃饭,总不能饿着肚子执行任务吧,要不那大人给出个主意,看看该怎么办?”

那桐知道张镇芳想借这次事件,名正言顺的镇压革命党,虽然袁世凯利用革命党的进步思想,在不断拉拢各派势力,但也不希望革命党太过壮大,威胁到朝廷统治和自己的利益,特别是在直立统域内,必须稳住局势,如果这次能一举清除革命党,北洋势力将更加稳固。坏就坏在自己的靠山袖手旁观,一涉及到洋人问题,谁都唯恐避之不及,此刻如果不指望张镇芳,还能指望谁?前是悬崖,后是峭壁,自己又没有跳下去的勇气,只能踮着脚站在山尖上,任人宰割。

那桐没再跟张镇远争辩,怎么说都是错,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再去拜见袁世凯,想知道张镇芳是自己的行为,还是有上司授意,眼下只能祈在搜捕革命党的过程中,别再出什么乱子。

纪云峰嘱咐大家呆在家里,他要去一趟法租界,跟局长请示,要几张通行证,方便继续查案,顺便询问一下工作安排。

一路上纪云峰接受了三次盘查,幸亏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损失了十几个铜板,费劲千辛万苦才来到公议局,走进局长办公室,他见局长正在抽烟,眼窝深陷,眼圈青紫,明显前一夜没睡好觉。纪云峰关切的问道:“局长您没事吧?这段时间事情多,千万别累坏身体。”

局长将抽了一半的烟按在烟灰缸里,嘴里吐出白烟,又咳嗽两声,说道:“我没事,只是第一次抽烟,不太习惯。董事那边对清兵的行为非常不满意,认为是我没跟那桐沟通好。”

上次见张镇远,是纪云峰出面,没想到害得局长被质疑,他连忙抱歉道:“是我办事不利,没能阻止清兵的行为,都是我的错,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局长示意纪云峰坐下,微笑道:“跟你没关系,各租界联合行动,很多事是大家默许的,再说那桐没来,他手下的人不能代替他做决定,你上次的汇报我很满意。”

纪云峰又问:“局长,那董事局那边是什么态度?”

“让我阻止清兵胡闹,用舰船施压,如果再找不到凶手,或者任由清兵乱来,就撤了我的职。其实我知道,有人嫌我在位置上做得太久,认为我的意志被磨光,受到了其他宗主国影响,想继续扩大在支那的利益。无论我怎么做,结果都差不多。”

“您跟领事大人沟通过吗?”

“领事的亲戚是总统的好朋友,他不需要为这些事操心,但我不同,只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做事,因为在印度殖民地做得不错,所以才被派到这里来,没想到遇上这么棘手的事。”

能说出这些话,局长显然已经把纪云峰当成了自己人,然而纪云峰心里却非常痛恨这些外来侵略者,依靠先进的科技,他们可以通过船坚炮利敲开国门,也可以逼着政府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窃取源源不断的财富,让原本就被清政府盘剥得寸草不生的国家,进一步沙漠化。可令纪云峰不明白是,既然有后背后武装力量的支持,直接跟清政府谈最直接,为什么还如此苦恼?于是试探的安慰道:“局长,实在不行还有舰船支持,您不必如此苦恼。”

“受到欧洲局势限制,德意志目前日益强盛,大有做一方霸主的气焰,在拉拢到俄国联盟前,我们跟英国都不敢轻易动用军队,一旦后方空虚,德意志就会乘虚而入。董事局说有舰船支持,只是不满意的搪塞之词,如果我真走到那一步,你认为我会怎样?”

纪云峰瞬间明白了欧洲区租界的处境,所以才迟迟没有动静,一直忍受着清兵的困扰。局长已经获得不少利益,要想把利益延续,就得守住权利,但是总要有人担责,上面的人也要确保自己的权利稳固,迫不得已时,即使是一手提拔的下属,也不得不扔出去,等时过境迁后再重新启用。

既然威胁不到百姓,舰船也不会开过来,暂时没有局势上的危险,纪云峰松了一口气,他可不希望局长换人,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基础将全部化为泡影。他壮着胆子对局长说自己会占卜,可以帮他预知未来。局长虽然不是特别虔诚的教徒,但也相信有神的存在,并不排斥占卜之类的相术。领事推荐纪云峰时,提过他有很多特长,精明能干,可委以重任。眼下找不到出路,有病乱投医,因此局长同意试试。按照纪云峰的要求,局长伸出手掌,说出了自己的生日。

在脑海中计算后,纪云峰微笑道:“局长,您的事业才刚刚起步,现在气馁太早了些。我不知道法兰西共和国政府职位分几个等级,但按照您现在的等级算,未来的成就要翻一倍。您还没结婚吧,您未来的夫人是个外国人,她很旺夫,娶到她之后,您的事业蒸蒸日上,非常顺遂。”

局长惊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未婚妻是外国人?但她只是个英国众议院官员的女儿,我们见过一面,看不出她哪里出众。”

“您会拒绝这门婚姻吗?”

“我无法拒绝,是上司给我牵线介绍的,这样可以加深两国之间沟通的纽带。”

“这就对了,只见一面说明不了什么,您未来夫人的父亲也不会一直在众议院,如果您有对方的生日信息,我将更加笃定。”

“说实话,我对婚姻没什么感觉,一直在海外工作,结婚只是形式,我希望大家彼此都是自由的。”

“局长大人,您的婚姻真的不错,夫妻感情很和谐,虽然现在可能无法想象,但我推出的卦,目前还没出过问题。”

“可是现在的问题怎么解决,你说的都是以后的事。”

纪云峰从口袋里掏出三枚铜板,让局长抛六次,结果是艮卦。

挂签结合目前的形式,纪云峰略思索片刻,说道:“这签是忍耐的意思,能忍当忍,待时机成熟时便可以化险为夷......局长,清朝得罪的不只法租界,他们这番折腾下来,其他租界一样会非常恼火,既然咱们不能出兵,可以静观其变,看英、日、俄等领事馆的反应,跟着趋势走,谨慎行动,当然在董事局那边要积极表现。这挂主后改变,上层会出手摆平所有问题。”

局长若有所思的盯着三枚铜板,疑惑道:“上层会出面?难以置信。”

纪云峰安慰局长道:“对,挂上是这么说的,形势瞬息万变,很多事无法预期,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样的烂摊子没人愿意接,在尘埃落定前您都是安全的,这段时间就是机会。我建议多跟各租界领事组织会议,打听消息,一方面证明公议局确实在努力解决问题,另一方面折服忍耐。”

局长以为董事们有了新人选,不方便跟纪云峰多说,有些慌不择路,思绪混乱,显得不够沉稳。但听纪云峰一分析,局长眼前的迷雾瞬间消散,解决当下的问题是关键,抑郁情绪只会让事态进一步恶化,不论结局如何,至少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局长站起身,拉开窗纱,打开窗子,让外面清新的空气进来办公室里来,他的头脑变得越来越清晰,回头问纪云峰:“你那边调查的怎么样?”

虽然局长没对纪云峰的提议作出评价,但他状态的改变足已给出肯定答案,纪云峰知道,他做好了重整旗鼓的准备,要继续战斗,于是也站起身,声音洪亮的回答道:“地上刻字和墙面绝燃的手法已经破解,是用化学试剂作出的障眼法,看到牧师灵魂在祈祷这一点,还没找到目击证人,媒体上的报道来源有待查证,也许跟凶手有关联。化学试剂的来源是古玩街的一个做旧高手,叫邢新焱,此人一周前突然失踪,到现在还没找到,推测可能是被凶手扣押或者杀害。就目前的案情进展看,绝不是单纯的纵火凶杀案,政治目的逐步显现,后面的进展我还需要密切关注。”

局长大致了解其他租界的调查结果,多半是人浮于事,能拖就拖,借着成立联合调查组的名义,向上级多申请费用,几乎没人会向纪云峰这样,实实在在的做事,并且已经找到中间人,于是说道:“峰,我会调动所有关系追查邢新焱,媒体和警察局那边你拿这个去调查,没人敢阻拦,如果有不配合者,你速来报我,我去解决。”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印章,上面有他的名字和法国国徽,递给纪云峰,然后说道:“这是局长印章,仅此一枚,千万别弄丢,调查结束后务必第一时间还给我。”

纪云峰接过印章,嘴上答应,心里却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被局长重用的原因,除了他自身的努力,还因为两人经历极为相似,没有背景靠山,没有丰厚的家产,每迈一步都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每天要为生计问题担忧,虽然局长在高位,但在上层眼里不过是工具,顺手就用,不顺手就扔掉,一旦失去了价值,过去的努力也会随之付诸东流,被瞬间打入谷底,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有出头之日。他这次帮了局长,表面成了亲信,可是下一步怎么办?局长度过难关后,为了表现自己的能力,势必采取更加激进的措施,争取更大的在华利益,不会顾及百姓的死活,到那时自己这个亲信,要替法国人站在队伍前做刽子手吗?绝对不可能。局长仕途的好与坏对自己来说结局都一样,只是这个结局来的早或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