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春天，十个人类
“请问现在是夏天吗，先生？”
“现在是春天。”福尔摩斯摇摇头，“您若喜欢夏天，只消再等待几个月，先生。”
“可惜，我等待的夏天已经过去，也不会再到来了。”杰斐逊滞涩地笑道，“我一定是疯得厉害，才觉得人类的身躯能关住邪神。”
“事实上，只是邪神未曾注意过的一丝侵蚀的灵性。”福尔摩斯面带不忍却毫无保留地说道，“它不是无源之水，在趁你不备侵吞了你的一切之后便会危害人间。”
“已经足够了。”杰斐逊并不意外地说道，他拍了拍腰间的左轮，笑了笑，“虽然是寡不敌众，我也已经干掉了两三个。”
福尔摩斯沉默了一会儿，环顾了一下周围褪色的街道，问道，“您还有什么话想留下吗，我们马上就要醒来了。”
“我并不仇恨你们，福尔摩斯先生。”杰斐逊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做了一个很长久的梦，梦中的我野蛮而悲伤，但这个世界并不是总是那样。”
他看向贝克街两端无尽延伸的道路，眯起眼睛，似乎是尽力看到路的尽头，不过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福尔摩斯先生。”他的视线从远处转回脚下，“人是不是没有可能一直在梦中活着？”
福尔摩斯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不，是有可能的。”
“原来如此。”杰斐逊愣了愣，不知该是什么心情，笑了起来，“那露西也可能在梦中的某一个地方等我吧？”
“露西？”福尔摩斯疑惑地问道。
杰斐逊摇了摇头：“让我们醒来吧。”
福尔摩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灿烂的光芒归于己身。
“伦底纽姆！”
……
福尔摩斯一睁眼，就看见雷斯垂德的大黄脸悬在面前。
强行忍住一拳揍上去的冲动，福尔摩斯挪了挪脑袋说道：“我已经醒了，分得清一二三四，让我起来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好吧。”雷斯垂德耸了耸肩，将福尔摩斯从病床上扶起，指向躺了一排的伊德戴维华生等人，说道，“我们算好时间将贝克街放行后就看见你们几人和那个罪犯躺在地上，所以立马拉你们来就医了。”
“杰斐逊·霍普，那个罪犯，现在怎么样了？”福尔摩斯从床上下来，观察了一下三人稳定的生命体征，松了口气。
“他刚刚已经醒了，拒绝了我们对他进行胸外科的检查，随后跟着葛莱森回苏格兰场去了。”雷斯垂德摇了摇头，看了看时间，“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对了，你们的主治医师叫你们醒后记得再去她那里复查一下，她在二楼化验室。”
“主治医师？”福尔摩斯看着雷斯垂德走出了房门，再次检查了一下躺着的三人，穿戴起自己的帽子外套，提起手杖便下了楼。
“化验室……”福尔摩斯一眼就看到了唯一还亮着灯的房间，快步走了过去，敲了敲门。
“请进。”熟悉的声音在门内响起，福尔摩斯讶然打开了门，看到了一身白大褂正在抽烟的奥莉安娜。
“请坐。”奥莉安娜苍白的面庞还有几行未干的汗渍，她用手掐灭烟头，抱歉地笑了笑，“忘了病人不能闻烟味，不好意思。”
“奥莉，你这是……”福尔摩斯摘下帽子放在腿上，感受着奥莉安娜身上起伏不定的灵性波动，惊疑不定地问道。
“我在做我该做的事。”奥莉安娜笑了笑，随后一挥手，一道白光覆盖住福尔摩斯全身，一阵清凉的感觉穿过他因久躺而酸软的腰背，将所有的不适感全都带走。
“等等！”福尔摩斯下意识地叫道，看着奥莉安娜更加苍白的脸色，他忍不住站了起来，“你把我们身上受到的灵性污染全都转移走了，为什么？”
奥莉安娜用袖子擦了擦汗，摇摇头，示意福尔摩斯坐下，手指下意识摸了摸烟盒，又忍耐了下来。
“这次事件确实是我们没想到的，几位具有预警能力的观察员也没有料到犯人能用能力封存邪神的灵性，这是我们的疏忽。并且，在收到伊德的汇报之后，我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查询相关人员的资料，因此我难逃其咎。”
“你在惩罚自己？”福尔摩斯有点生气地问道，“奥莉，你也是一直在一线面对诡秘的调查员之一！”
奥莉安娜撇开视线，看向福尔摩斯的帽子，强行换了个话题，“歇洛克，您的帽子看起来有点脏了，我给您刷刷吧？”
福尔摩斯哑然无语，他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
“奥莉，把手给我，我给你说个秘密。”
“嗯？”奥莉安娜不疑有他，将手递了过去，“传说中神秘的东国有一种看手相之术，难道您……”
福尔摩斯握住奥莉安娜的手，勾动了思维殿堂那苍白的理性之矩，下一秒，汹涌澎湃的苍白色块倾泻而出，强劲地涌入奥莉安娜的身体，将所有她转移到体内自我消化的灵性污染冲得一干二净。
“谢谢您。”奥莉安娜没有多余的疑问，她低下头，任先前的两行汗渍再度被浸湿，低声喃喃道：“好温暖呀……”
……
“我觉得他还挺天才的。”
第二天早上，来贝克街蹭饭的戴维忽然躺在沙发上说道。
“谁？杰斐逊·霍普吗？”伊德咽下嘴里的吞拿鱼三明治，愣了愣。
“对啊。”戴维点了点头，“说了你们小圣公会的人就是固步自封，不愿意过多接触有关灵性的东西，灵性虽然是一把双刃剑，但是用得好了也是效果很强大的。”
“这和双刃剑有什么关系？”华生纠结地把第四颗糖放回糖罐，头也不抬地问道。
“他一定是信念强大得厉害，才能将邪神的力量关进体内。”戴维看了看自己刚刚补好的皮手套，“在我离开学校之前，三一学社对于使用灵性操纵高位格力量的研究还在起步阶段。连使用灵性去引导邪神的力量都这么困难了，他竟然仅凭能力就能束缚住，这还算不上天才吗？”
“其实奥莉说过，人类的理智是很神奇的。”伊德叹了口气，翻开了报纸，一边找寻着值得注意的消息一边说道：“她说，只要相信，就一定能做到。”
“那可能我的理智让我相信了我就是一个废物。”戴维笑哈哈地将腿躺在了沙发扶手上。
“福尔摩斯先生！”伊德没有理会戴维，抄起报纸就跑进了房屋内，对着满头大汗正在钟表面前雕金的福尔摩斯说道，“您快看看这个！”
福尔摩斯擦了擦汗，如获大赦般丢下手中的半成品，看向伊德手指着的地方。
【由于杰斐逊·霍普先生在狱中的突然死亡，社会人士因而失去了一件耸人听闻的谈论资料。霍普是杀害伊诺克·德雷伯先生和约瑟夫·斯坦杰逊先生的嫌疑犯。虽然当局简述过这是一件由来已久的桃色纠纷犯罪案件，但这个案件的内幕，现在可能永远都不会揭晓了。此次案件破案之神速，完全要归功于苏格兰场知名官员雷斯垂德和葛莱森两位先生，这已经是伦敦的骄傲之一。据悉，凶手是在一位名叫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先生家里被捕的，歇洛克·福尔摩斯作为一个私家侦探，在探案方面也展现了一定的才能，他在这样的两位导师教诲之下，想来必能获得一定的成就……】
华生端着茶杯，在福尔摩斯背后嘟囔道：
“合着全给苏格兰场挣来了褒奖，还好整个案件的事实经过全记在我的笔记本里，福尔摩斯，放心，我一定会让这个社会上的人都知道真情实况的。”
“哈！”福尔摩斯笑了一下，大手一挥，“华生，不要紧，我们的功绩并不是无人知晓，温莎小姐正在叫我们带着戴维一起去威斯敏斯特教堂领奖呢！”
“我去，真的假——”戴维立即坐起了身，一句话讲了一半，突然门铃响起。
“叮铃！”
众人疑惑地看着福尔摩斯从邮差手中接过苏格兰场的信件，福尔摩斯拆开信封，拿出里面那封字迹潦草的纸条。
【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
请不要为我的死亡而感到惋惜，我杀害了太多无辜的人，罪人伏诛，这是符合天理的程序。虽然我这带有些许遗憾的一生结束了，但世界的光明和罪恶都还在照常运行，福尔摩斯先生，请不要掉以轻心。
在您说起有关梦境的事情之后，我对那位姑娘又生起些许希冀，然而前尘往事在这单薄的纸条上写不完整，我也羞于将那些故事告诉你听。那么就此晚安吧，当我睡着之后，便会和想见的人在梦里相见。
您真诚的杰斐逊·霍普
1881年3月6日】
“唉，天才的陨落。”戴维摇了摇头，十分可惜地说道。
华生在笔记本上记下这封信，叹了口气。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伊德放下手中的报纸，“我们自己也要敲响警钟。”
福尔摩斯沉默许久，忽然脑海里生出对杰斐逊的一丝好奇：
“他是否会真的相信，人可以在梦中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