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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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潼关之战(求月票~求推荐~求收藏~)

广明元年,十二月初一,潼关。

这天的天气很冷,因为积雪开始融化了。

张承范的心里则更冷,因为此刻守在潼关拒敌的只有他自己和麾下的两千八百名弩手了。

不,现在只有不到两千名弩手了,另外八百弩手是死是活他也不知道。

不过按照如今的战事情况,那八百人大概是全都没了。

而这一切,都要怪齐克让那个只知道逃啊逃的家伙。

关于两天前的那一战,张承范至今也没想明白,齐克让那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前以一万人马突袭贼军数千先锋,以多打少,很快就打的贼军节节败退。

打退了贼军你就赶紧撤回来啊,我们现在可是在防守潼关。

可齐克让似乎是打上瘾了,竟然和对方一直纠缠不断,硬是打了整整一上午,而这一打就打到了黄巢的主力赶来增援。

张承范原以为贼军主力来了,这下齐克让总算要退回来了吧,哪料到先前只知道逃命的齐克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面对黄巢大军的主力,竟然还是死战不退。

一副我为大唐生,我为大唐死的英勇模样。

这下好了,一万大军激战了半日本就人困马乏,哪里还是贼军新到主力的对手。

对方都没怎么打,自家士卒就因为肚子饿的实在受不了,先自己崩溃了。

败了也就败了吧,退回关内就是了。

谁知那些溃卒慌不择路,竟然朝着潼关一侧的军事重地“禁坑”冲去。

“禁坑”原是一条天险深谷,由于连通着潼关与左近的十二处关卡,一直是守备潼关的军事重地。

因为长期禁止通行,“禁坑”中早已灌木丛生、荆棘如织,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此刻被齐克让的那些溃兵一冲,竟然硬是从灌木丛生、荆棘如织的深谷中趟出来了一条路。

张承范见此急忙派遣八百弩手去守备“禁坑”,但最终还是晚了一步,黄巢的大将尚让和外甥林言已经带兵占领了“禁坑”。

至于齐克让是死是活,张承范不知道,也懒得去管了,因为根本没法管。

不过按照齐克让那个家伙的尿性,怕是早已经逃之夭夭了,留下来等死不是他的风格。

但麻烦的是,“禁坑”一丢,潼关也就陷入了两面夹击的危险境地。

然而让张承范更加担忧的是,除了自己之外,长安至今仍然没有一兵一卒的援军,而此刻的潼关军中也要断粮了。

那个阉人田令孜,果然不能相信,估计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来潼关。

如今摆在张承范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也是最安全的选择,便是打开潼关大门,和别人一样投降黄巢。

不就是投降么,如今投降黄巢的大唐官员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可是,之前自己还信誓旦旦地将军中金银钱帛全都散给了士卒,要大家和自己一起死守潼关,如今才过去了两天,士兵们都还在坚守,自己作为主将又转头跑去投敌,那算什么回事?

而且,齐克让那个一路上就知道跑跑跑的家伙,他都没有投降黄巢,我张承范凭什么就要投降,丢不起那个人啊!

只是不投降的话,那就只有死战至战死,以死尽忠了。

张承范看着远处山头密密麻麻的黄巢大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两千人对战数十万人,实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即便占据这潼关天险,能赢的概率也是零,战败、战死也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而已。

如果可以不死呢?如果不死的话再说吧。

自己的身后,有陛下,有长安的百万黎民百姓,还有大唐的千秋社稷。

如果自己再退,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不就是一死而已么,但在死之前,定叫那些贼军尝尝你张爷爷的厉害。

张承范不再去看关外的黄巢大军,而是来到桌案前奋笔疾书起来:

“臣离京六日,甲卒未增一人,馈饷未闻影响。到关之日,巨寇已来,以二千余人拒六十万众,外军饥溃,蹋开禁坑。臣之失守,鼎镬(huò)甘心。朝廷谋臣,愧颜何寄!或闻陛下已议西巡,苟銮舆一动,则上下土崩。臣敢以犹生之躯奋冒死之语,愿与近密及宰臣熟议,未可轻动,急征兵以救关防,则高祖、太宗之业庶几犹可扶持,使黄巢继安禄山之亡,微臣胜哥舒翰之死!”

一道奏章很快就完成了,写完之后张承范又通读了一遍,之后才叫来了信使,先细细嘱咐一番,才将奏章交给了信使。

趁着夜色,趁着黄巢大军还未完全合围潼关,信使拍马而去了。

望着信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张承范喃喃道:“不是说等黄巢来了,装装样子就撤军的吗?怎么就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迷迷糊糊之中,张承范发现自己打败了黄巢,率领凯旋之师回到了长安。

长安百姓夹道欢迎,就连陛下也带着文武百官,亲自出宫相迎。

忽然,田令孜手持刀刃从陛下身后忽然闪出,一边朝着张承范头上砍来,一边喝骂道:“张承范,你丢了潼关,如今长安危矣,大唐危矣,陛下亦危矣,你还不认罪伏诛!”

随着一抹刀光闪过,张承范只觉得自己脖颈凉风习习,视线不受控制地滚落到了地上,而耳边依旧传来陛下和文武百官的笑声。

“啊!”张承范惊呼一声坐起身来,这才发现刚刚是一场梦。

但随后,张承范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杀喊声,当即起身朝外奔去。

趁着夜色昏暗,一伙贼军竟然摸上了城关,好在被守卫及时发现了。

经过一番厮杀,摸上城关的十余名贼军悉数被斩,城下得知夜袭失败,也再无贼军继续上来了,在夜色中退去了。

张承范知道,这是对方在试探城关的守备情况。

若是方才稍有疏忽,只怕潼关已经易主了。

等安抚了众人的情绪,张承范也已经睡意全无了,便和衣靠在城关上,与一众士卒一起守卫。

寒冬腊月的,军中却已经断了粮,但将士们还是紧紧守在城关上,瑟瑟发抖。

天明时分,一轮红日总算为寒冬中守城的士卒带来了一点点微弱的温暖。

但很快,随着红日而来的还有漫山遍野无数的贼军。

城关上的将士对此都已经习惯了,贼军每天都是这样轰轰烈烈的来,然后丢下无数尸体之后,再如潮水一般匆匆退去。

这一次依旧没什么改变,贼军们攻城,将士们守城。

弩箭早就用完了,那就用石头砸;石头砸完了,那就拆了城关中能拆的东西,不管是砖块还是木头,统统都扔下去,砸死一个算一个。

等没有东西可扔了,那就用刀砍;刀崩了,就用拳头砸;拳头要是碎了,就用嘴咬,用脚踢。

终于,在经历又一场血战之后,贼军再次丢下一堆数不清的尸体,退去了。

远处的山坡上,一个中年男人静静地望着退回来的大军,心中诧异万分。

这一路走来,大唐的官员们无不望风而降,即便不肯投降的,也会早早的就逃之夭夭。

可这位潼关的守将,却不知如何想的,不降也不逃,竟然妄想以两千人抵挡自己的六十万大军。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可现实是,六十万大军竟然真的被两千人给拦住了去路。

这事不仅黄巢没有想到,就连张承范自己都没有想到。

一群枯瘦如柴、病恹恹的,为了些许银钱就愿意代长安的富贵公子哥们出征的穷苦百姓和无业流民,面对黄巢的六十万大军,竟然能够坚守五天。

可惜,大家坚持到了现在,长安依旧没有援军到来。

齐克让那个混蛋,说好的去去便回呢,此刻怕是早已经回到长安了吧。

张承范暗骂一声,无力地瘫倒在城关之上。

这时,城关上传来一阵悠悠的歌声,不论歌词还是曲调,都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鸽哨声伴着起床号音,但是这世界并不安宁……”

“准备好了吗,士兵兄弟们,当那一天真的来临,放心吧祖国,放心吧亲人,为了胜利我要勇敢前进……”

最开始,只是一个人在唱,但或许是受到了歌声的感染,没过多久整个城关上的所有士卒都开始高歌起来。

张承范也有学有样的唱着,感受着歌中的慷慨激昂。

一曲唱罢,张承范来到最开始唱歌的那名士卒面前问道:“此曲你是从何处学来的,是何人所作?”

“回将军,小人是从一位同乡那里学来的,据小人同乡所言,此曲似是一位号称银月将军之人所作,但银月将军具体是何人,小人并不知晓。”

“银月将军……”张承范回想了一下自己熟知的面孔,却没有一个能对的上的。

“若有机会,定要认识一下这位银月将军。”张承范笑了笑,又再次哼起刚才的曲调来。

这一夜,哼着歌入睡的张承范终于睡了个好觉,黄巢贼军似乎也是累了,没有再次趁着夜色前来偷袭。

这一夜,张承范没有再梦见陛下,也没有再梦见那个令人痛恨的阉人,反而做了个美梦。

在梦里,张承范带着妻子回到了家乡,家乡的一切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这里没有打仗,也没有玩弄人的权术,只有自己妻子曼妙的舞姿和无尽的温存。

可惜,随着一阵急促的战鼓声,正在自己怀中与自己温存的妻子却消散在了一片虚无之中。

张承范起身啐了一口,暗骂贼军来的真不是时候,搅了自己的好事。

此时的贼军已到了城关之下,发出撼天震地的杀喊声,开始附蚁攀城。

而城关上却静悄悄的,安静的有些可怕。

激战五日,如今还守在城关上的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了,而且大家已经几天没吃饭了,只靠着雪水充饥,这会儿就是想喊也没力气了。

“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以身殉国,只在今日。”张承范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长安的方向,那里还有着他牵挂的人。

一众将士也跟着张承范一起纷纷回头,微笑着望向长安的方向。

那里也有他们的亲人,有他们的爱人,只可惜,不能回去和他们团聚了。

“杀!”

一声嘶哑的吼声,并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震撼,就被淹没在了敌军的杀喊声中。

潼关,城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