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厦忘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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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上·望夏

所有人都忘不了那场冬雪。

今日,白雪仍是下了整日,为静谧大地披上层新衣。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唯有老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蕴酿在这雾屿村中。

“奶奶,以前的人们,是怎么样的?“孩子们披着棉衣,眼里充盈着天真善良。

汐夏遥望着远方,那是望不到边的一片白,将天地交界线一点一点渲染开来。

她摇摇头,克制着自己不再去回忆那往事。

只是....

“从前啊,有个古老的民族,就叫格桑族.....”

……

当年的雪,掩盖了整个格桑村子,使厚重的血腥味都淡了。

天边与白茫茫大地连成一片,唯有零星小屋从大雪中透出了点点昏暗。

这儿有个村子,就是雾屿村。

说来也怪,他们是唯一一族不排斥外族入住的。毕竟这世道上,除了那些城里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任两族都是不共戴天之仇人。

那儿的人们很善良。

“今日的雪下得极大啊。“村民坐在屋檐下,与妻子唠着家常。

“是啊,话说‘瑞雪照丰年’,今年的庄稼,确实是要好收成了。“他的妻子停下手中的织毛衣活,眺望着远处。

“唉,那是什么?“

那村民顺着妻子的目光看去,一个小黑点缓慢地朝他们移动过来。

这村民惊了一下,“莫不是那野山上的狼狗跑下来了?“说着,将种地的家伙举到头顶,随时准备着攻击。

那黑影越靠越近了,他悄悄移动到屋门口,蓄力等候着。

就在他即将落下铁铲的那一刻,妻子终于看清了,“哎等等,看啊,那莫不是个女子?“

村民忙收着铁铲,循迹望去,只看那女子被狂风掀起墨色的长裙。她那一肩的秀发,早已被风雪所浸湿,颗颗雪粒击打她的棉衣,却显得她的身影逾加单薄。

那女子依旧一步步地靠近。这时,夫妻俩看清了这女子的容貌。

要说这姑娘好生漂亮,那一双眸于闪着雾朦胧似的淡光。在雪花的夹击下,她的脸庞泛起潮红,却冲不散丝毫的美。

愣神间,她已走到了这破旧小屋前,晗首轻问:“不知阁下可曾见过我妹妹?“

夫妻俩回神过来,“您妹妹?“

“她......“那女子似是想回忆妹妹的样貌,却恍然不知从何说起,数载年过往,她还是那副模样吗?

她只记得她的妹妹啊,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那双眼很亮很亮,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在那幽深的小巷子里,一眼就看到她的小汐夏了。

“她呀,她很可爱。“

“她有双很好看的眼睛......“

门外的姑娘不说话了,她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的妹妹。

“姑娘啊,外头冷,先进来再说吧。“妻子一脸担忧地望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罢了,多谢二位,我就不打扰了。“说罢,那姑娘裹裹身上的棉衣,转身准备离去。

“这位姑娘,请留步。“村民拉了拉她的衣袖。“不知这么冷的天,又下着如此大的雪,姑娘去那里住宿呢?“

她陷入了沉默,回忆她一年走过不少地方,从未有村民如此温和地对待过她,关心着她住宿在何处。

即使是寒风腊月,她也不过是靠在别人家屋外的墙壁上,感受着透出来的那一点暖气,盖着她年幼时破旧的小袄,陷入沉睡..…

“姑娘若是不嫌我们这小屋,便进来过夜吧.“妻子将内屋的门打开,放出的大片暖意瞬间将寒气吞噬。

“谢谢。“女子微微点头以示谢意.她似乎是从这雾屿村寻到些光明了。

……

夜晚的风吹得纱纸窗作响,雪粒大把大把被风儿扔在上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将她逼进了梦境之中。

……

天的那边,山的那头,有一座小小的格桑村.那儿的村民并不富裕,却日日过得充盈。

就在那儿,言遥出生了。

她的父母在当地还算充裕,自打出生时,她就不愁吃喝,只需日日在学堂念书。

下了学堂,她会经过条长长的巷子,在巷子的尽头,就是言遥家。

也是在那儿,她遇见了汐夏。

汐夏的那一双眼睛,让高遥不禁动了想收养她的念头。

在那之后,言遥的身后多了个小跟班。村里的人都知道,言遥有多喜爱这小姑娘,没有人敢伤害汐夏。也正因为如此,汐夏这小姑娘对言遥满是崇拜。

后来,汐夏突然就消失了。未等言遥找到她,村边的居民却遭长瀛族无情的击杀...

言遥也不记得后来的事了,也或许是不愿,也不敢记起。对于那场战争,她只记得,那天下的雪,是红色的。

她的耳边,除了飒飒风声,就只有母亲临终前的话语:“遥儿.....你记住,你以后就是我们格桑族唯一的族人了...你不必活在痛恨之中,不必耿耿于怀,也不必回来报仇.....“

“或许他们说的对,我..我们格桑只是段历史了,阿娘不求你有多出息,将来,若是找个好人家嫁了,我也.....心安了。“

母亲用尽她最后的力气,为她戴上了亲手制作的香囊。

“遥……遥儿,听话,别信汐……汐夏……”母亲还希望给言遥留下点劝告。只是她声音太弱,被狂风怒吼声吹散了,不知去向。

言遥拿着香囊,茫然地望着满村躺在地上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红色的雪呢。

还有她的亲人,她的朋友,怎么就在这雪地上睡下了?他们不会觉得冷吗?

言遥裹了裹母亲为她织的棉衣,望了望依然下着的雪,好像也很冷啊。不出她所料的话,这天也有零下十几度吧?

真奇怪。是她不抗冻吧?

她低头看看墨色裙子,沾染上了族人的鲜血,才恍然意识到,他们死了。

永久沉睡了,不再醒来了。

这世上,确实只剩她一个格桑人了。竟然没有一丝难过一一哦,有啊,她只剩孤身一人了。

还有她不知去向的小跟班,或许在某个角落跟她玩捉迷藏吧,汐夏可最喜欢玩了……

言遥麻木地跨过一具具身体,踩着大雪沙沙作响,那是格桑村最后的一抹生机。

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与天色的最后一抹白混为一体。

最后消失在了天边的尽头。

……

“相公,你看我发现了什么。”妻子从言遥所睡屋中出来,手里拿着个香囊。

香囊上印着棵桑树,繁茂的枝叶,似是要冲破那香囊的束缚,伸展开它无处安放的叶子。

“你到人家姑娘屋里拿东西做什?还不快还给人家。”村民扛着铁锹,是刚从地里回来的。

“不啊相公,你看这桑村织得多好,赶明儿我也为你织一个可好?”

妻子仍是拿着言遥的香囊,仔细端详着,越看越欢喜。

而村民瞥了一眼,瞬间就被惊恐所包围。

“这香囊,可是从那姑娘那得的?”他急忙问妻子。

“是啊,如何?”

这村民压低了声音,“你还是赶急放回去吧。”

“若是我没看错,那应是格桑族的族人。被他们发现了,恐惹来杀身之祸。”

妻子却不明白,“不过是个外族人罢了,被他们知道又有何不妥?”

“只怕是任其它哪族,都不会有对格桑族那么痛恨罢了。我们雾屿村表面上是我们雾屿族控制,只是在雾屿村的各个出口,都有长瀛族人的管控。在这里,他们就是王道,纵使烧杀抢掠,也从不敢有人说什么。”

“而格桑族在几年前直打压长瀛族,如今有充足的实力,最痛恨的,便只是格桑了。”

说毕,他向着内屋依旧沉睡的姑娘,深深叹了口气,他注定是不能收留这小姑娘了。

“罢了,待她醒来,让她自行离开吧,吾辈这庙小,容不下这尊……”

内屋的门虚掩着,妻子将香囊轻放在桌上,复杂的眼中深望言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言遥轻轻睁开了眼,独自回味着村民的话语。

“唉……”似是松了口气。

那有什么善良,不过都是谎言。

都是利益。

言遥轻抱着香囊,喃喃道,“阿娘,遥儿想你了。你怎么如此狠心呢?”

“若是遥儿做得惹阿娘生气了,遥了改改就是了。”

“你要待何时才回来呢?”

窗外的雪早停了,徒留下几道鸦声回荡于长空,它们在提醒着她。

母亲走了,她去了个很安静的地方,那儿有父亲,还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他们会很快乐的。至少,他们不是孤独的。她竟是有些羡慕了。

风在窗边回荡,从缝隙透过,吹动着几张纸币。

……

从那天起,村子里多了个女子。她袭一身墨裙,到处寻找着她的妹妹。

不时有人问她,“姑娘,你从哪边来的?”

她指了指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我来自天边。”

……

言遥就在这村子里住下了,她买下了村子最边上的一座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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