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在斯万家那边

对童年时期的叙述者来说，孔布雷拥有两条散步大道：一条通往德·盖芒特古堡（传说中存在过，早已不复存在了），另一条通往梅泽格利兹酒乡，又称为斯万家那边，是较短的步道。叙述者从未到达过梅泽格利兹，斯万家花园住宅是他到达的顶端。《追忆》第一卷是组合拼凑结构：《在斯万家那边》是硬插进去的，是作者故意而为的，创作风格的一部分，就是说把几个不连贯的章节凑合一卷出版，《追忆》共七卷，每卷如此，像一幅印象派的画，局部看不出什么名堂，组合在一起，虽然斑驳陆离，却“五光徘徊，十色陆离”（引自南朝·梁·江淹《丽色赋》），美不胜收。

然而，盖芒特那边的世俗地区同样分布在伊利埃，位于两条大路的直角地段，经过维尔邦的省际公路和经由梅泽格利兹公路形成。去梅泽格利兹那边首先要穿过整个孔布雷村庄，即圣灵街，走过两旁的商店，遇见街上的民众。我们欣赏警务所屋顶上哥特式鸽型建筑，却避开位于唐松维尔的斯万家住宅花园，自从他与奥黛特·德·克雷西结婚之后，我们从横穿田野的小道过去，一旦进入田野，我们便在梅泽格利兹活动了。左边的村庄叫尚皮厄，右边可瞥见远处的小麦，以及更远处的圣安德烈田园教堂一对钟楼，既修削秀细又土里土气的，我们走过音乐家万特伊住宅，茂密的鲁桑维尔松林一直映入眼帘，但天气经常变坏。

这种穿过田野的散步，叙述者自个儿经常单独进行，尤其在莱奥妮姑妈去世的那个秋天。他并没有利用自己的孤单寂寞再去布满山楂花的山坡和窥伺斯万小姐。但沿着离开家住村庄的路途，始终与鲁桑维尔松林的地平线相向而行。尽管这个城镇不允许违反圣经旨意，叙述者依然实现其两次决定性机缘相交，从而完成性欲设计：在唐松维尔与吉尔贝特·斯万相好，又在蒙茹瓦与万特伊小姐相好，同时获得两种惊喜，使性欲蜕变而永远将其化为令人喜悦的象征：山楂花和圣安德烈田园教堂。

如果说盖芒特是智力之极、贵族高雅之极、时髦之极，磁化般吸引叙述者欲求荣耀，间接地渴望文学创作，那么斯万家那边则体现家庭的天地，感情的世道，隐私的领域。《在斯万家那边》就目标而言，小说家并不追求诗意，而是能够将其引出诗意：“这个朴素的书名，现代的、真实的、灰色的、暗淡的、酷似一次耕耘，从中可以冒出诗意。”这种灰而暗的内涵反映确凿描绘孔布雷：“有点儿凄凉，阴沉，街上的房屋全是用当地黑魆魆的石头建筑的。”斯万家那边是叙述者家友的花园住宅，村庄里的一个邻居。正如人们日常问话：“您去罗斯当先生家那边吗？”这是人名地名研究创造的领域，审美情趣的领域，色情梦想的领域，羞愧表述的领域，叙述者无意识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