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谗言
毕竟,历史的长河,已经为了许多大罪大恶之人掩去了“旧账”。
而相比这起案件,陆机更为关切的还是长子陆蔚形颜上的骤变。
“为父说过多少回了?士子当有士子的坤仪,你这离家一个月,都去做了些甚?你这副模样,今后还如何去登大堂?”
“父亲,这练兵嘛,晒晒太阳,在所难免的嘛。”
“成何体统!”
“不是,父亲,这孟亮呢,他是右军都督孟超的从弟。”
“哼,别说一个孟亮犯了法,即便是孟超犯法,本将军也必会法办。”
自先朝以来,士族多有不齿依托阉宦起家的士人。
陆机、陆云身为“元康名士”之表率,如今又正得成都王的信任,自是瞧不上了孟家人。
陆蔚心中苦笑,真希望父亲在出征时,也能如此硬气。
尔后,陆机上疏成都王,褫夺了孟亮骑都尉的官职,又将此案传至邺县,交由县府处置。
县府惶恐,不敢轻易处置,无非是协助安置了由陆蔚救出的那些孩童,旋即又将案情报到了郡府。郡府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只能尽可能的糊弄。
无论是县府还是郡府,当中自然有人里通孟家。
孟家闻讯之后,说恼怒当然也恼怒,但问题是,应该冲谁恼怒?南人陆蔚、陆机父子自然可恨,可偏偏杜家也是肇事主谋之一。
要知道此番大王南征,杜家与其他河北世家一样,都是出了不小的一份力。杜家在大王面前,还是能说得上话的家世。
抛开“人证物证”俱在不说,毕竟在邺城的地界上,权贵之间处置纷争,也无人会去在意人证物证。眼下最主要的,还是孟亮这厮确实激惹了民愤。
孟家几位长尊,大抵也知道孟亮此子平日里行为不检,又生性暴虐,一个月前还私下将大王所赠神驹弄伤了。
时下大王最重个人名声,“邺城起了民乱”,一旦传将出去,那可就是直忤大王颜面!
故此,孟家当务之急是得尽快将这件事化小,而想要“化小”,首先就得让杜家的人停止继续煽风点火。
杜家于邺城五十几年的家业,门人学生散布各界,舆论力量委实不容小视。本来,那晚只是数百流民的小乱,经杜家演说之后,搞不好都能变成“数万农奴被迫揭竿”!
为此,孟家接连数日,派人向杜家说情,将整件事推说成是采办僮奴的贩子财迷心窍。先是以家法杖杀了孟六叔以及其下七八门人谢罪,后又将辛园附近原本从杜家侵占的田地,如数归还,甚至还辅以暗示,可伺机在大王面前,表举几位杜家人出仕州郡。
这才稍稍安抚住了杜家的情绪。
至于孟亮,孟家人对其遭受的处置,也算能接受,无非是丢了军职以及今后不能出仕,反正孟家家大业大,也不缺一个痴愚之子出仕。
唯孟亮的老父老母,在从后将军府接到孟亮本人后,见孩子四肢尽断、牙喉重伤,已然成了一个废人,一口恶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势要为孩子讨回一个公道!
不过在这件事上,陆蔚自是统一了口径,坚称孟亮是被暴民袭伤的。
彼时,在场的高坦、许三夫等人,身为陆营中人,当然一致对外。
而杜冒、杜宣及少许的杜家子弟,对孟亮暴行深恶痛绝,同样全力支持陆蔚。
唯独那跟行一路的,孟亮麾下督伯将石镇先,同在现场目睹了陆蔚剑劈孟亮全过程。
不过,往后数日之中,孟家人纠缠不休时,始终没能请出石镇先作证,可见石镇先在此事上选择了沉默。
那孟亮的老父老母,即便指使门人捕杀了一些流民,仍不解恨。择了一日,将已成残疾的孟亮抬至成都王中贵人孟玖府上,哭天喊地,请孟玖为其做主。
“阿兄,您可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瞧瞧,瞧瞧这孩子现在伤成如何的模样了?他不过是被奴贩给诓骗了,何必要受这般苦的。阿兄若不为此事做主,我等还能去寻谁说理去?”孟亮父母,涕泪交加,仿若受了弥天委屈一般。
孟玖乃宫闱中人,哪里见过孟亮这般的惨况,尤其那面门的劈伤,乍得一看,就像是被一条毒虫吸附着一般。
他连连摇头,叹息不止,也举起手中的方巾遮挡在了面前。
“凶嫌可有找到?”他故意打着官腔说道。
毕竟,为了平息孟亮这次惹的祸事,他这几日可没少在宫城内外走动,到最后,还迫得宗家给杜家割地赔礼,宗家上下正在气头上。
“阿兄,此事……此事因那陆蔚而起,那晚他可是带兵闯了辛园的。”
“后将军府不是已经说了么,陆参军带兵是去搜寻营中走丢的家眷。”
“他若走丢了家眷,认定人在辛园,好好托人来询话就是,何必还要伙同杜家人,一起强闯辛园呢?阿兄,咱们可是让人欺负到家门口了呀。”
孟玖叹了一口气,面色慈软了下来。
于他而言,哪怕自家人再不堪、再混账,终究不能胳膊肘向外拐。
尤其在这件事中,的确还有存在诸多可疑。哪有那么巧,陆蔚与杜家人一起登门索人时,恰好就遇上一帮流民作乱呢?
他伴成都王十多年,亲历过诸多世间动荡,贱籍为何不足为惜?盖因这些愚民根本就没个人想法,若无他人蛊惑,岂敢来袭世家的庄园?
再者,陆蔚又是如何得知走丢的家眷是在辛园里呢?
怎么看,整件事都似有所预谋。
随即,他出言安抚了孟亮父母,说道:
“你们啊,稍安勿躁。眼下孟亮的事还有风声,等风声过去了,咱家势必要好生回顾回顾此事的来龙去脉。”
“此事全仰仗阿兄了。”
又一日,雨过天晴,伏天的湿热犹在。
孟玖伴成都王外出游乐,去的竟是公师将军在邺城的别业,殿下究竟为何到此,又在此间游乐了些什么,自是不容任何人随意置喙。
至日暮时分,殿下方才启程返回宫室。
孟玖一路陪侍,自是察觉到殿下今日兴致盎然,更甚的,还有一二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