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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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曲解

此时,他正与几位亲信宾客闲聊,在见到陆机、陆云二人入殿后,立刻不掩热情的招手,让侍人迅速将二位引到殿首。

一番简略的寒暄,诸宾客依身份落座入席。

客席大约百十数,伴宴服侍的仆侍婢女亦有一二百人。熙熙攘攘,一派热闹。

陆机、陆云的坐席设置在殿首,位于成都王坐席的右侧首位,是为诸宾客之首的礼遇。卢志、孙惠,以及司马颖重臣和演、王彦则论资排辈,分别落座在右侧次席和左侧首席上。

陆蔚则跟着五叔陆耽,以及几位昆仲兄弟,在殿中居右第二排落座。

“今日宴请诸君,是为大军开拔之际,孤预祝诸君旗开得胜所设。在此之外,亦是为了让诸君与士衡、士龙多多亲近。此次出征,关乎国威,诸君务必齐心。”正式开宴前,成都王简单致辞。

然而这番话刚出,左右几位旧臣脸上皆显出一二虞色,本是出征之前的励师宴,竟被殿下说成了亲近陆氏一门的宴饮,着实令人生妒。

卢志自是冷眼冷脸。

在殿中的王粹、牵秀、孟超等将领,本是风尘仆仆从驻屯之地赶回邺城赴宴,听了这番话后,皆是如吞下蝇虫一般难受。

不过终究是当着成都王的面,这些不满,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

陆蔚除了暗叹,也别无他法,木已成舟,只能硬着头皮前行了。不过,至少看得出来,截至目前为止,殿下对父亲、四叔的青睐之情仍未衰减。

宴席开始,仆婢们开始传菜、斟酒。

陆蔚观察着传上来的菜肴,色香味全,引口舌生津,不说是罕见珍味了,即便称之为奢靡都不为过。

他与父叔昆仲在洛都京城生活了十多年,彼时都鲜少见识到这些美味,当然,主要还是受制于八王纷争,三河畿辅之地接连动荡不安,在京城别说美酒佳肴了,时不时的,甚至还会遭遇断水缺粮的情形。

“兄长,这是何物?食之嫩滑不粘口,肉汁鲜美如美酒,就是略微有些咸了一些。”紧邻的陆夏正在品尝一种炒制的肉片,心满意足流于表面。

陆蔚当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他们生于江左,长在洛都,大部分时日都过得拘谨寡淡,对于这些特别的菜肴实在认识有限。

好在另一旁的五叔陆耽见多识广,笑着说道:

“此乃犓(chu)牛腴(yu),食时需佐以一旁的笋、蒲,解腻化咸。”

他一边说着,一边演示,将肉片放入口中咀嚼三五下,不等完全下咽,又夹起清脆的笋尖和蒲心放入口中,一同服下。

陆蔚大抵猜出,这应该就是鲜蔬嫩牛肉了。

尔后,陆续又有其他菜肴传至,陆耽但凡识得的,都会向陆夏、陆蔚等小辈们介绍一番。

邺城临漳水,河鲜自然不少。

诸如用甲鱼闷炖而成的“胹(er)鳖”,新鲜鲤鱼片烩溜黄熟紫苏的“鱠鲜鲤”,甚至还有专门从云梦泽运来的香粳米,拌着松散的菰米,制成饭团,称之为楚苗飰抟(fan、tuan)……

不久之前,陆蔚还食宿在杜湾营,为这个国家卖命的底层将士们,每日连蹲鸱都吃不上,只能吃蹲鸱的叶子。而成都王一场夜宴,烹牛宰羊,精心制作,一帮上了年纪的权贵甚至都吃不完三分之一……

不得不说,有时候,但凡上流们稍微松一松手,下流们或许就能过活三代人。

宫墙内外,天壤之别。

可惜此间的鼓瑟笙箫、欢声笑语,根本传不到数百里外正陷饥荒的并州。

宴席正酣时,王粹、牵秀二人还是演出和气的样子,上前来与陆机、陆云对饮了一杯,不过卢志、孟超二人,却始终端着身姿,根本不愿跟陆家人亲近。

没过多久,孙惠亦遣了一名司马曹部的掾副来找陆蔚,带着陆蔚、陆夏、陆午等晚辈,逐一向席间的长辈敬酒。

宾客们推杯换盏,轮流敬酒,不出半个时辰,大多醉意上头,继而大呼小叫,高谈阔论,殿内氛围愈发失了拘谨。

得了一个空隙,陆云招手,引陆蔚、陆夏、陆午等晚辈们来到殿首,向成都王敬酒。

月前巡漳河大营时,成都王见过陆蔚、陆夏,唯陆云养子陆午乃初晤。

他正值青壮之年,饮酒豪迈,此时已是半醉半离之态,不过依旧笑逐颜开,一一打量了一番陆家晚辈,称赞道:“不愧陆氏英杰,门下有龙有虎,有诸君助孤,何愁社稷不安?”

不过,目光落在陆蔚身上时,犹是吃惊不小。

“噫?茂元如何瘦成这般模样?”

旁侧的孙惠、陆云等人,纷纷附声帮衬,推说陆蔚帮家尊陆云治理部曲,亲躬巨细,这才操劳成这般。

”哈哈哈,年轻有为,从事用心,当为典范。来,来,饮酒。”成都王听了,哈哈大笑,说了一番鼓励之言。

陆蔚、陆夏等晚辈一一与成都王对饮下一杯。

尔后,成都王又拉起了旁侧陆机的手,推心置腹的说道:

“士衡公,此番南征,可就全拜托你了。若大胜,归来后本王封你为郡公,任台司之职。士衡公,千万不可负我啊!”

此时,陆机同样已有六、七分醉,对成都王自是感恩戴德,不由的感慨道:

“殿下对陆机知遇之恩,陆机岂敢不效殚竭之力,即便陆氏一门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面前的陆蔚听了这话,腹语道,阿翁,你可悠着点说话!回头真让你一言成谶了!

哪里知道,这还没完,陆机情绪上头,紧接着又说道:

“昔日齐桓公因信任管夷吾而建立九合诸侯之功,燕惠王因怀疑乐毅而失去将成之业,此次南征,成事在您,不在陆机啊!”

此时的陆蔚同样已有三、四分醉意,在听完父亲说出这一席话后,心头一激,不自觉的惊醒了过来。他当然知道,历史上父亲陆机与成都王关系出现裂痕,正是因了这番不恰当的比喻。

不得不说,历朝历代的知识分子,说起话来总喜欢引经据典。然而,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更遑论有些“听者”本身就没有那么高的文化素养。

辅之好事之徒加以歪曲,原本的善意立刻就变成了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