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城墙攻防(六)
从战争开始到现在,戈恩维诺夫一直都认为自己是战争的宠儿。
在遥远冰冷的家乡,没人知道他其实出生在最卑微的斯拉夫女人的怀中,如果不是被发现有成为罗刹的天赋,活不到三岁,他就会活生生冻死在雪地里。
当他加入罗刹,作为一名阿兹匹人,作为一名高贵的阿兹匹罗刹部队的军人,加入这场战争的时候,他兴奋得浑身发抖。他那卑微下贱的父母在一场大火之后已经无法再阻止他的前进,他坚信,自己会作为一名波耶回到自己的故乡。
伴随着一座座城市被攻陷,一座座村庄被焚毁,戈恩维诺夫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在逐渐变得麻木,变得和那些他最厌恶的普通士兵一个模样。
为了区别出自己和普通士兵的区别,为了展现出自己作为潜在贵族的高贵,他开始疯狂做出任何可能刺激到自己神经的事。屠杀已经屡见不鲜,然而这种事情不止他一个人做,每个攻破帝国城市的联军士兵都会在欢呼声中展开惨无人道的大屠杀。
戈恩维诺夫一直固执地认为,只有自己与其他人与众不同,才有资格成为高贵的波耶老爷的一员。然而出身贫贱的他,不论学着老爷们做什么,都会被人在背后偷偷嘲笑。
直到有一天,当他在和一个勇敢的帝国士兵互殴的过程中,一口咬住他的脖子,贪婪地从他的脖腔中吮吸血液,撕咬肉体,直到将他彻底杀死后,他终于从周围战友们的眼睛里看到了他最想看到的。
恐惧。
在幼年时,他就很恐惧家乡的波耶老爷,自然而然地,他将这种恐惧当成了对贵族的认同。
于是,杀死敌人后的饮血和食肉成为了他每次战斗后必不可少的程序,随着勇敢战士的肉最劲道,少女的肉最鲜嫩,然而,真正称得上人间美味的,还是刚刚从孕妇腹中挖出胎儿的肉。
在来到阿斯特拉利亚城下的时候,他暗自对自己说,攻破了这座城市,他就回到自己的家乡,安心当一位波耶,再也不吃人肉,不饮人血,毕竟绝大多数情况下,那些东西都不好吃。
他估计攻破这座城市的功劳,足以让他成为真正的波耶老爷。
他认为自己已经付出了很多,如果自己还当不了波耶,那就是没天理了。
当安兹第一眼看见那个疯子时,他就敢肯定,
原因无他,在发现安兹的目光集中在那个疯子身上时,一句声音不算大,但十分清晰的窃窃私语传进了安兹的耳朵:
“最好让这两个疯子同归于尽!”
就连跟着那个疯子一起攻上城墙的其他罗刹士兵,也都不愿意靠近他,仿佛他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疯子。
然而他并不在乎,只是盯着朱叶利斯一味猛攻,将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终究还是战阵经历得太少了,不懂得怎么将自己的力气用到极致,观察了片刻之后,安兹在心里给出了一个结论,随后怒吼一声,大步流星地朝着朱叶利斯和那个食人疯子走去。
跟在安兹身后的三个士兵认命般地叹息了一声。如果他们是普通士兵,看见自家主将率先冲锋自然会士气大振。然而自己却是负责保护安兹安全的士兵,看见安兹一股脑冲上去,只会觉得心惊肉跳。
一脚狠狠地踹在了戈恩维诺夫的腰眼上,在他失去力气的一瞬间,厚重的盾牌便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身上,与此同时钢杖也砸向他拿着斧头的右手。
伴随着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安兹满意地瞧见食人魔右手弯曲成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顺便将自己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食人魔的身上,钢杖隔着盾牌不断重击在食人魔的身上。
周围的士兵们仿佛看怪物一般看着这两个人,那三个安兹的侍卫高兴地发现,那些浑身臭烘烘的混蛋阿兹匹人,似乎有些畏惧安兹子爵,宁肯面对朱叶利斯和他手底下披坚执锐的士兵,也不想去偷袭将背完全暴露出来的安兹子爵。
话虽这么说,但三面盾牌还是极有层次地架在了安兹的身前,果不其然,攻城塔上那些不要脸的混蛋弓箭手早就瞄准了子爵,箭矢扎在盾牌上之后激烈震动,嗡嗡声让人心里发麻。
进入战斗状态的安兹自然知道自己身后发生了什么,也清楚那三个士兵会将自己的后备保护好,现在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下这个该死的罗刹身上。
被偷袭的滋味并不好受,戈恩维诺夫打心底瞧不起干出偷袭行当的人。哪怕是在面对那些老弱妇孺,或者准备剖开孕妇肚子取出胎儿的时候,他都会大大方方地告诉人家。
如果条件允许,戈恩维诺夫还会给他们提供一些武器,比如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或者一把一看就异常锋利的小剪刀,如果他们连剪刀都拿不动,那么他还会贴心地给面前被吓得瘫软在地的人一根从尸体身上砍下来的指骨。
至于青壮年?这些都是阿兹匹帝国最险恶的敌人,必须直接处死,多说一句话都是对阿兹匹先烈的侮辱。
每当他用这种方法,在周围人尊敬崇拜的目光中杀死一名老弱妇孺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距离波耶老爷又近了一步。
然而,当自己被压在身下,沉重的钢杖一下下锤击在自己身上,将自己全身的骨头一点点敲碎的时候,年少时萦绕着他的恐惧再次叩响了他的心扉。
“你……不能……杀……我是……”
话语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涌上来的血液打断。安兹懒得理会他,一个连自己的袍泽都已经恐惧厌恶的家伙,没有必要去记住他的遗言,如果有遗言,那还是去地狱和魔鬼倾述吧。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送他去见魔鬼。
钢杖重重地砸在了戈恩维诺夫的脑袋上,那颗如同破西瓜般的脑袋终于承受不住,红白之物很没有公德地到处乱飞。
还要自己把他压在了盾牌后面。
安兹一脸嫌弃地站起身子,抖了抖浑身沾满的碎肉骨碴,顺手从地上抄起一面血迹斑斑的盾牌,咧开沾满血迹的嘴角,露出洁白的牙齿,冲那帮准备进攻的联军士兵们露出了一抹和善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