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脑子和肚子

在安兹遥远的故乡，曾有一个英雄，骤然获得权势之后在斗争中失去权势，最后被抛尸街头，有好事者在他肥胖的肚脐眼上点起一盏灯烛，一时间居然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在安兹看见董卓的下场之后，就一直很想要自己试试。但遗憾的是，在那个世界，如果他想要拿人点灯，警察叔叔的子弹会先掀开自己的头盖骨。

但到了这里，拿肥猪点灯就没什么问题了。舍不得拿自己这个世界的同胞点灯，自然有脑满肠肥的蛮子贵族送到他的面前。

好吧，安兹承认，自己和博尔曼斯互殴的动机中，帮助博尔曼斯恢复理智恐怕只占一小部分，剩下的一大部分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论迹不论心这句话成为了安兹心安理得地将拳头砸在博尔曼斯高挺帅气鼻梁上的理由，既然博尔曼斯最终恢复了神志，那么安兹觉得自己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没什么不得了的。

纵使是对蛮子怀着最深沉恶意的人，在看见那头肥猪被做成灯烛的过程后，脸上都会流露出恐惧的神情。博尔曼斯恢复神志后，依旧觉得安兹的想法没有自己来的痛快，但当他看见工匠们摆弄那头肥猪后，一张胖脸变得惨白，在离开那间房屋的一瞬间便吐了出来。

“你是怎么说服那两个工匠去摆弄那个蠢猪的？他娘的，老子看一眼就想吐。”

在将最后一滴酸水也从胃里吐出来后，博尔曼斯满脸苍白地问道。

“如果你的妻子当着你的面被十几个蛮子玩弄致死，你的女儿被夺走做成祭天用的三牲之一，你唯一传承血脉的儿子被砍掉了脑袋，你也会跟那两个工匠一样。他们现在已经不能算是活人了，还让他们维持生命唯一的理由就是那头肥猪还没死。”

安兹抬头看天，轻轻叹了口气。

安兹只是将自己猜测的，制作人油灯的方法告诉了那两个工匠，随后告诉他们可以任意实验，只要别在人油灯做成之前把那个城主弄死了就成。

事实上，在安兹看见那两个工匠摆弄城主的过程时，也忍不住想要阻止。但维克托给他带来的，安普尔思城的具体情报时，安兹硬生生掐断了自己最后一丝仁慈的念头。

对安兹，对博尔曼斯来说，战争，尤其是像这种宣泄愤怒，摧枯拉朽的战争自然是痛快的，是让人热血沸腾的，但当热血冷却下来，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一座百业凋敝，民生艰难的城市。

为了让出征安兹的士兵吃上一顿饱饭，那头蠢猪城主夺走了安普尔思人家中最后一口粮食，为了让自己重新找回在草原上的雄风，那头蠢猪城主毁掉了城内为数不多的耕田。

攻破安普尔思，安兹的确缴获了大量的战利品，武器，军械的补充对久经战阵的局装骑兵们来说就是一场及时雨。但当安兹打开城主府的仓库时，脸上就只剩下了失望。

没有粮食！

巨大的仓库被堆积如山的金币，华美动人的饰品，坚固厚重的铠甲以及寒芒四射的兵刃堆满，但是却没有哪怕一袋粮食。

这是最后一个具装骑兵们还没有搜寻的地方。在经历了一遍巨大的失望之后，安兹不得不得到一个极其痛苦的结论——安普尔思城中已经没有足够他们使用的粮食了。

再想询问那头蠢猪粮食去哪儿了已经不现实，他的下颌被工匠们细心地拆卸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用羊肠线缝上，做出了最适合摆放灯烛的样子，看样子想要说话已经成为了奢望。

“粮食不够那就去抢！反正现在都是蛮子的！绝对不能出现在蛮子的手里咱们的人民没饭吃，在自己人统治下咱们的人民也没饭吃的情况！如果让他们觉得我们的到来没有必要，那么我们就永远不可能在这里立足！”

城主府巨大的会议厅内，安兹一拳重重地砸在了略显粗犷的地图上，狠声说道：

“想要让他们和我们站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脑子和肚子的问题，在经历了那次疯狂之后，他们已经无法再像绵羊一样趴在蛮子的脚边了，蛮子会永远记得，他们活生生吃掉了一群蛮子！”

“当那头蠢猪在祭奠亡灵的时候被摆放在祭坛上的时候，脑子的问题就能得到彻底的解决，现在我们必须想办法解决肚子的问题！”

“你觉得需要那就去干，反正现在骑兵团上下对你都服气。给个章程吧。”

博尔曼斯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如同一头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嘴里的话语却没有任何仁慈：

“左右不过是一群蛮子罢了，抢了就抢了。咱们现在抢一点他们的粮食，围攻阿斯特拉利亚的那些联军就少吃一点。现在的问题是在咱们抢到粮食之前的这段日子该怎么过！”

“实行配给制吧，每人每天定点定量供应，如果愿意作为守城部队参军，家人就可以多配给一点。跟他们好好说清楚，我相信在见识到了蛮子们的野蛮之后，他们宁肯饿着，也不愿意再成为蛮子的臣民。”

沉默了片刻，安兹沉声说道。

“还有，那些财货不要动，现在动用那些财货，只会加快城内的经济危机，如果民众连黄金的价值都不肯信任了，那这座城就完蛋了。”

饥饿，安兹并不是没有体验过，带着阿莱克修斯他们在丛林中跋涉的时候，肚子从来没有被填饱过，绝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饿着肚子战斗。

但是安普尔思的情况却不仅仅是饥饿的问题。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安兹很清楚的知道，真正的财富从来都不是那些被赋予一般等价物含义的贵重金属。粮食、布匹、铁器，这些劳动的产物才是真正的财富。

安普尔思现在陷入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它的城内储存着大量贵金属，金银几乎塞满整个库房，但真正能满足人生活需求的东西却非常的少。

信任的建立从来都是艰辛的，信任被打破却从来都是轻而易举的。如果一个不小心，让库房中的金钱大量流向城内，安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当人们发现，自己拿着过去珍贵无比的金子，却买不到哪怕一口粮食的时候，愤怒和不满会再次占据他们的头脑，他们对金子的信任可能会崩溃，但他们对安兹等人的信任一定会崩溃。

不要忘记，他们已经被帝国抛弃一次了，能够迅速建立起和安兹的信任，全靠那些肆意屠杀的蛮子。

一旦失去了底层人民的信任，那么安兹在这座城必然会一事无成。但出城夺取粮食，除了拥有天眼的自己之外，安兹谁都不放心。

这一刻，安兹突然开始怀念起了能将后勤管理得井井有条，从不让自己操心的阿莱克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