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白芷
想要让这栋摇摇欲坠危楼保持矗立,宁哲便必须保证其地基的稳定,也就是冯玉漱因那一通电话而将宁哲误认成鬼的错误认知。
眼下的一切优势都建立于谎言之上,而一旦让事情的真相被冯玉漱得知,错误的认知被修正,等待着宁哲的便是全线崩溃,满盘皆输。
因此,宁哲清楚地知道,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什么:“绝不能让冯玉漱知道真相,绝不能让她的认知发生改变。”
而要达到这一目的,最便捷的方法就是:
——杀了冯玉漱。
只有死人的想法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一旦冯玉漱死了,她错误的认知便再也无法被纠正,宁哲从此立于不败之地,即使要面对的是诡异莫测的规则之鬼,他依然有得是时间和资源跟它耗。
但……
“阿姨,你想活下去吗?”急促地脚步穿过空荡的街道,宁哲忽然这样问。
“哎?当然想了,没有人会不想活着吧?”冯玉漱不是很懂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我是问你。”宁哲纠正道:“我就直说了,我觉得你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无论是上层阶级的身份,还是养尊处优的生活,都决定了阿姨你缺少面对挫折和危险的经历,缺乏承担压力的能力。”
“相比起经历过父亲破产和家庭重组的叶妙竹来说,你的人生几乎没经历过过任何重大的打击,从你迷茫的眼神和怯懦的表现里我看出了这些。”
“换句话说,阿姨你就是恐怖电影里负责哇哇叫的卖肉女主,是英雄救美样板戏里负责被拯救的养眼角色,但我们现在不是在演戏,鬼不是导演,鬼不会因为你长得漂亮身材好而给你安排更多的戏份去拉收视率。”
“在规则的夹缝之间求生,亲眼目睹他人诡秘莫测的死亡,这需要承受非常、非常、非常巨大的心理压力,而我不认为你拥有长时间承受这些压力而不崩溃的抗压能力。换句话说,你早该死了。”
但事实却是在死亡的威胁临近之际,叶妙竹被宁哲轻描淡写的言语轻易破防,心思缜密如张养序也做出了不理智的决定,导致自己的身份被鬼篡夺……冯玉漱远比这两人更加柔弱,更加怯懦,但偏偏是她,偏偏是柔弱的她撑到了现在。
“按理来说最该崩溃的你,反而一直强撑着坚持到了现在,这说明阿姨你比任何人都更想活着……你的求生欲望极其强烈,强烈到为了活着离开这里你可以付出一切,你甚至暗示过你可以委身于我,虽然我没鸟你,但这对你的身份和教养来说显然是不可想象的。”
宁哲说着,被握在掌中的冯玉漱的手腕微微挣扎起来,他接着道:“求生欲是一个人最基础的欲望,但你的求生欲居然强到了影响正常生理极限的程度,这真的很少见。”
“——所以,你为什么这么的想活着?有什么理由吗?”
冯玉漱低下了头,沉默许久。
许久之后,她才开口道:“因为我是有女儿的人。”
“原来如此。”宁哲大概明白了。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宁哲没有兴趣继续追问别人的家事,冯玉漱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的女儿名字叫做白芷,是个很规矩的姑娘。”
“我丈夫他是工作狂,一心扑在事业上,对家里的事情完全不管,女儿的学习和成长也完全不关心。我不太会带孩子,阿芷她从小就和单亲家庭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很可怜很可怜……”
“……但她很早熟,小小年纪的时候就懂得自己照顾自己了,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从来都不用我操心,我是很想多关心她一些的,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我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知道青春期的女孩子心思有多敏感,我怕弄巧成拙……”
“阿芷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孩子,我想把我全部的爱都给她……但她成熟得太快,独立得太早,早早地封闭了自己的心房,在学校里也独来独往,让她笨拙的妈妈不知道怎么将自己的声音传达给她。我看着她一天天长大,母女间的关系却越来越远,好像陌生人一样……有时候我甚至会忍不住想,这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真的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吗?”
冯玉漱絮絮叨叨地说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以往的她总是小心翼翼地保持沉默,但宁哲一谈起女儿的话题,她好像就有说不完的话。
宁哲没有打断冯玉漱絮絮的念叨,权当抖音伦理小剧场听,一边听一边带着她快速穿过无人的街道,他的注意力高度紧绷,留意着每一块曾踏过的青石板。
“……去年年底的时候,阿芷的笔记本坏了,她爸爸不在家,我也不懂电脑,拿去售后店修好之后,电脑的开机密码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我,我知道偷看孩子的私人物品不对,但我真的太想了解她了,我真的很想知道阿芷到底在想什么。”
“我忍不住打开了她的电脑,着了魔一样在里面乱翻……我在文件夹里看到了很多尺度很大的猎奇漫画,还有一些非常血腥诡异的恐怖游戏……”
“然后,我还在一个叫WPS便签的书签页面上,看到了阿芷她写的电子日记。”
偷看日记啊……华人家长的传统艺能。
宁哲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价,见怪不怪了。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冯玉漱的女儿居然会写日记,这叫白芷的姑娘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正经人谁写日记,还写电子版存云端,电脑里还存了一大堆猎奇漫画跟恐怖游戏,明明是个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这种从小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口味居然这么独特。
有钱人都这么变态吗?
原本,宁哲只是把冯玉漱的絮叨当作听个乐子的减压小故事,聊以调剂被鬼逼上死路求活的压抑,然而接下来,冯玉漱说出的话却令他浑身一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了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