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众声 独声
电话那头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
但在这安静的会议室中，却是显得如此的清晰，所有人都听到了刚才电话那头说的是什么。
全网、调查、开除、处分……
这些关键的词汇格外引人注意。
再联想起刚才周记者说的话，不少人已经开始拿起手机翻看起消息。
“什么情况，沈老师是那个算命骗子？”
看到消息的第一眼，林范第一反应就是搞错了事情。
他可还记得早上沈先和史媛起冲突是为了什么事情，不就是因为史媛嘴臭，骂林风溪母子才引起的吗？
“什么算命骗子？”
有人好奇的开口问了句。
“就是昨天雁城市人民医院，女人磕头救子的哪个事。”
这话一出。
在场众人大多也明白过来了，整得会议室哄的一声就炸开了锅。
“什么，当时是沈老……是沈先骗的那个女子？”
“不会吧？”
“怎么不会，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看着一脸正气，指不定背后干着什么阴暗勾当呢。”
“对啊，听说沈先从小就挺迷这些东西，说不定沈先也不是故意的，而是认为那样确实是可以救那女人的孩子。”
“……”
听着周围的谈论声，王警官诧异的看着周记者。
他这时自然也明白了周记者的来意，也明白了赵天两人是因为什么而来，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先前赵天对沈先有那么大的成见。
但也正是因为明白了这个。
他才觉得更加的不可思议。
对于林凤霞母子的事情，他还是有所了解，昨晚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作为一个警察，他心中也是一肚子的火，想要找到那个算命的，将其揍上一顿。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
他昨晚想要揍的人，居然是他今天的颁奖对象。
这未免也有些太荒谬了吧？
“怎么可能？”
他忍不住惊呼出声。
“怎么可能是沈老师？”
“以沈老师的为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会不会是搞错了？”
他一连三问。
问问都在表示自己不相信沈先是那样的人。
看到王警官现在的样子，周记者心中也是有些感同身受，不由开口道了句。
“所以你明白我刚才的感受了吧？”
王警官一脸复杂的点了点头。
“太能感受了……”
两个同病相怜之人，对视一眼，皆是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哎！”x2
……
好一会后。
会议室里这才安静下来。
周校长沉着脸坐在主位上，他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这种事。
“说说吧。”
史媛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
“周校，这种事情一定要严肃处理，不能让沈先一颗老鼠屎，打坏了一锅汤，不能让他一个人就败坏了我们雁城二中的名声。”
随着她开口。
众多平日里跟她走得近的老师，这事也是纷纷站出来表示同意。
“是啊，周校。”
“对，周校，刚才我们班群里家长都已经在闹了，一直闹着要找沈先，让沈先出来给个说法。”
李成义看了眼周校长，开口道。
“老周，这种事不能拖，越拖事情会闹得越大，趁现在还没彻底闹大，赶紧将沈先处理了，好平息网络上的舆论。”
门外又是传来脚步声。
众人这时已经有心理阴影，齐刷刷的将视线转移了过去。
门卫迈步走了进来。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是被吓了一跳，竟有些不敢开口。
见后面没人之后。
在场众人这才长舒了口气。
李成义开口问道。
“什么事？”
门卫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
“李校，不好了，学校外面来了好多人。”
李成义挑了挑眉，有些不明白门卫话里的意思。
门卫继续开口解释。
“那些人手里还拉着横幅，上面写着什么雁城二中、藏污纳垢，开除沈先，沈先滚出雁城二中之类的话。”
李成义闻言连忙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往校门口一看。
发现情况果然如门卫所讲一样。
雁城二中的校园门口聚集了十来个人，这些人手里拉着一条长长的横幅，横幅上写的什么东西，因为隔得太远，他倒是有些看不太清。
可从路过的人看到横幅之后的反应来看，应当同门卫说的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
李成义面色阴沉的回到座位，他看了眼会议室里渐渐安静下来的众人。
“开除！”
他沉声开口。
“老周，必须将这沈先开除，这事情的影响太大了，都被人拉着横幅在校门口骂了。”
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
他都想要借着这事将沈先开除，想起刚才沈先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他心里就是一肚子的火。
放肆！
简直是太放肆了！
如今好不容易抓住机会，他那里肯放过，自然要借着这个事情立个威。
他还挺感谢沈先给他这个机会，要不然的话，他还真找不到好的借口将沈先开除。
毕竟沈先可是事业编，不犯什么原则上的错误，他还真拿沈先没什么办法，顶多就是在工作上给沈先穿点小鞋罢了。
“不仅要开除，而且要开除的干净，要把雁城二中从这事里摘出来。”
他这一番话。
顿时就引得史媛等人的同意，纷纷出口表示赞成。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
这种附和的声音是越来越大。
很多人倒也不是觉得李成义的做法有多么正确，有多妥当，只是眼下大家都是这么说，他们也不好持反对意见，显得自己有多特殊。
毕竟沈先跟他们也不熟。
刚才骂了李成义有怎样？
骂到了他们心坎里又怎么样？
他们又没有半点受益，所以为什么要冒着得罪李成义的风险，站出来帮沈先说话。
而且网上的情况说的不是很清楚了吗？
沈先就是那个欺骗林凤霞母子的骗子，就是那个无耻缺德的算命小人。
就连警察都已经出面把沈先带走调查了，事情已经定了性，沈先已经不可能再翻身，没有丝毫的价值，他们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人多费唇舌。
与其为沈先发声，不如卖李成义一个人情。
“对啊，周校，沈先这样的人没什么好包庇的。”
“就是，网上说的这么清楚，应该不会有假。”
“没错，看来刚才赵警官就是因为这事找的沈先，难怪先前您问的时候，赵警官不说，原来是为了给他留面子。”
一时间。
开除沈先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会议室。
没人有不同的意见。
没人站出来发出其他的声音，即便是有觉得不妥的，觉得其中或许另有隐情的，也只是沉默着，并不开口。
“开除！”
“开除！”
“必须开除！”
“……”
声音越来越大，也似乎越来越正确。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喻巧的表情有些复杂。
心中觉得很是解气，但不知为何，却又觉得莫名的有些难受。
她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渐渐的。
她也开始跟着喊了起来。
“开除！”
“开除！”
听着耳边一道道开除的声音，不知为何，张老师的心中感觉莫名的不舒服，仿佛是有一团火堆积在他的胸口，很想要肆意的发泄出来。
他感觉会议室里的空气有些沉闷压抑。
他深吸了一口气，环视了一眼周围。
主位的周校长仍旧如同一尊菩萨般坐在那里。
李成义一脸的嫉恶如仇，主导着局面。
有人开口声讨，有人随波逐流，有人沉默不语。
张老师松了松衬衫的领口，他看了眼沈先之前所在的位置。
‘人生不过百年，委屈着委屈着也就过去。’
‘我都委屈了自己这么多年，轮也该轮到我委屈她试试了。’
‘我是变了，只是变得更像自己了。’
‘……’
这些日子沈先和他交流的话，不停的在他脑海中来回重复。
这些日子沈先的变化，沈先的活法，也不停的在他脑海中播放着。
方才沈先立于会议室中，撕开史媛面目的那些话，扯下李成义脸皮的那些话，不停的在他脑海中来回重复。
那个如斗士般站在那里的身影似乎还未曾离开。
他羡慕、他憧憬那个身影。
‘是啊。’
‘人生不过百年，委屈着委屈着也就过去了。’
‘与其委屈自己，为何不活得像自己一些！’
张老师畅快一笑。
他想要发声。
想要为沈先发声，也想要为自己发声。
人这一生。
若是没有一两次不畏惧世人异样眼光，去做真实自己的体验。
那该多无趣呀。
“啪！”
张老师猛地一拍桌子，接着站起身来，大声的开口道了句。
“这样不妥！”
一瞬间。
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将视线转移到了张老师身上。
周校长诧异地看着张老师，看着这个他极为熟悉的老教师。
他也觉得沈先这事其中应当另有隐情，他希望有人站出来开口说上两句，他想过任何人，但却唯独没想到站出来的是张老师这个老好人。
史媛表情有些疑惑。
“张老师，你在说什么？”
张老师并没有搭理史媛，而是表情认真的看着周校长，开口说出了自己那与众不容的观点
“周校长，我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
说完这话。
他感觉自己身上都轻松了不少，心中堆积的那团火似乎也有了发泄的方向，他越说越顺。
“我觉得李副校长的做法有些不妥。”
这话一出。
会议室里的众人这才明白张老师刚才话里的意思，皆是有些惊讶的看了过去。
他们看着这个立于会议室中的老头，竟有些陌生。
“我不相信沈老师是那样的人。”
是的。
他完全不信沈先是网上说的那样。
“我也算是看着沈老师长大的，从当年的师生关系，到如今的同事关系，我自认为对他还是有所了解，他不该是那样的人。”
“他也不会成为那样的人，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史媛这下是彻底惊讶了。
她看着眼前的张老师，竟觉得有些陌生，她发现眼前的身影，似乎同刚才沈先那身影重叠在一起，极为相似。
“张老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史媛面色有些难看的开口。
本以为开除沈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成想最后关头张老师居然站了出来。
这个平日里她压根不在意的老好人，对谁都是客客气气，一脸笑容的小老头，竟然在这种关头，面对会议室里这么多人的指责站了出来。
是这小老头疯了？
还是沈先给这小老头灌了什么迷药？
竟让这小老头义无反顾的站在了沈先那一边。
张老师洒脱一笑。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他体会到了沈先的感受。
这种肆无忌惮的将自己心里话说出来的感觉确实很棒，令他感觉很舒服。
“史老师，事情的调查结果都还没出来，警方对这件事情也还没有定性，究竟是不是沈老师做的还犹未可知，你们就这么武断的下了结论。”
“你们是在担心什么？”
“你们是在怕什么吗？”
史媛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她发现最近自己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了。
沈先如此。
张老师也是如此。
怎么都变了性子，不再迎合自己，而是开始跟她对着干。
“我怕？”
史媛色厉内荏的开口。
“我怕他什么？我怎么会怕他？”
张老师笑了笑。
“你怕他什么？”
“你怕他比你年轻，怕他如光似火，艳若朝阳，怕他留在雁城二中，行事如刀，言辞如剑，怕他刀刀诛心，怕他剑剑杀人！”
“张老师！”
史媛尖声开口，打断了张老师的话。
“我们现在说的是沈先的问题，不是其他的事，你不要岔开话题，沈先就是那个算命骗子的事不止网上在这么说，今天早上他自己也是承认了的。”
“你也在场听到了，现在想来，应该是我早上是说中了他干的卑劣事情，他才恼羞成怒。”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玩笑话？”
张老师讥讽的看了眼史媛。
“况且沈老师早上为什么泼你的水，为什么扇你耳光，还需要我说吗？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这话一出。
会议室的众人眼睛里都在冒着光。
什么情况？
居然还有瓜？
耳光？
沈先早上扇了史媛耳光？
林金飞瞪大了眼睛，他瞅了瞅史媛，接着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喻巧的脸上。
好家伙。
沈先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嘴上跟他一口一个不打女人，动起手来是一点也不含糊。
察觉到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自己的脸上，史媛脸色一阵变幻，眼里都快冒出火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是万万没想到张老师这个小老头，天天跟沈先混在一起，也变得这么伶牙俐齿，惹人生厌。
史媛开口岔开了话题。
“好！”
“哪怕这个不说，那他借钱给学生去参加博彩游戏这事又怎么说，这事他刚才可是亲口承认，在场众人也都听见，这可做不得假。”
“光凭这一点，将他开除也不为过吧？”
张老师也没揪着不放。
“史老师听谁说的，把人叫过来当面问清楚，把事情理清楚再说。”
他转头看向周校长。
再次开口提出自己的意见。
“周校长，我还是认为，对于这件事我们应该谨慎处理，不管是关于网上的事情，还是借钱给学生去参加博彩类游戏的事情。”
“我们都应该把事情的真相调查清楚，然后再做决定。”
“这是对沈老师负责，对社会负责，也是对我们自己负责。”
他深吸了一口，郑重的开口。
“我用我这几十年的教育生涯来担保，沈老师不会是这样的人。”
反正也快要退休了。
他打算彻底的疯上一把，率性一次。
人这一辈子，若是都在按着别人的想法活着，那该多无趣，他也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上一次。
一次。
哪怕只是一次。
“还请周校长调查清楚情况再做决定。”
“我们不姑息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这话一出。
全场皆静。
所有人都是诧异的看着张老师，看着这个曾经默默无闻、并不起眼的小老头，发现此刻的他竟是那般耀眼夺目。
林金飞听得心潮澎湃。
想着自己这两日和沈先的相处，以及沈先让自己看清喻巧真面目的事，他也觉得张老师说的没有问题。
“对！”
“我也赞同张老师的说法。”
他站了起来，选择支持沈先，也支持张老师。
有一便有二。
张老师在雁城二中也待了许多年，因为平日里的与人为善，低调行事，倒也结了不少的善缘。
“对，老张说的在理。”
“周校长，我看张老师的方法要妥当一些。”
“周校长，反正也不急于一时，还是调查清楚再说吧。”
“……”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
他们选择支持张老师，但也不仅仅只是在支持张老师。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喻巧神色更是复杂，她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发展，都已经这样了，张老师居然还敢站出来帮沈先说话，她羡慕嫉妒到了极点。
‘要是……要是当时也有人这样支持我……’
史媛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李成义表情也是有些阴沉。
周校长看着会议室的众人，笑着开口将处理方式定了下来。
“行！”
“按张老师说的办，具体怎么处理，等事情调查清楚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