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臆想症
“来应聘暑假工是吧？”
“17岁，叫乔渊，孤儿，患有臆想症，刚于银月都下城区月亮高中毕业，嗯，长的倒是挺俊。”
乔渊腼腆的坐在椅子上，点点头，任凭桌子对面的金发年轻女人翻阅资料，并打量着他。
女人抬起手推了推葱白高鼻梁上的黑色边框眼镜，微微舔舐红唇：
“你很优秀，还是物美价廉的劳动力。”
虽然物美价廉什么的有些伤人，但乔渊还是兴冲冲的搓搓手，总之，有工作就行。
“可惜，我们满人了。”
金发女人笑眯眯的微微耸肩，表示无奈。
“什么？”乔渊一时没反应过来。
打个暑假工也这么卷么？
有没有搞错，这都今天被第六家拒绝了。
唉，再过几天又要交房租了，还有信用卡要还，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帅哥，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的话，拷我。”
女人从鼓鼓囊囊的深V领口里取出一张黑色名片，放在桌面上，对着乔渊这边推来。
虽心情低落，他还是礼貌的拿起来看了眼。
【维多利亚灭鼠安保公司，地址梅林大街1069号，电话002·169xxxx6969。】
【把握一夜暴富的机会，只需听话乖巧，维多利亚灭鼠安保公司24小时为你服务。】
“？？”
乔渊看着一愣，一夜暴富，听话，灭鼠，还要乖巧，这这难道是要当…当鸭？
他顿时脑袋胀痛，眼睛发酸，视野里金发女人的头发立刻扭曲蠕动起来，变成一条条金黄色触手，表面凸起着大量充满弹性的吸盘，一吸一扩的。
对方的笑眯眯的脸颊更是臃肿膨胀，挤出一层层白花花的脸肉，眼圈布满一层一层黑紫色的眼影，像密集的同心圆，层层叠叠，随后又如万花筒般绽开，生出密密麻麻的复眼……
那漆黑冒烟的嘴，像污染源般侵蚀着招聘室，墙角出现弧形，连阳光也被腐蚀。并冲他吞噬而来，发臭的黄牙如同搅拌机，还有猩红裙摆卷动…眼前的一切都在怪异的变化着，扭动着。
乔渊瞬间抬手捏住额头，大拇指和小拇指分别按在两边的太阳穴上，余下三指刺入发梢，死死揉捏着骂道：“该死，又发作了。”
他另一只手迅速在身上口袋里到处摸着，最终摸到一红色药片，囫囵吞枣的给迅速塞进喉咙。
他患有臆想症，一旦发作就会出现幻觉，并且他的幻觉和一般患者不太一样，比较…扭曲。
即使闭上眼睛也能看到密集抖动闪烁的线条。
为了不被精神病院关起来，此事他过去曾提过一次，在察觉到医生怪异目光后再没有念及。
“你没事吧？”金发女人喊了一声。
乔渊大口呼吸，额头上溢出丝丝冷汗，眼前的扭曲景象淡化了很多，但还是存在。
平时都要吃两片药才能压下。
“打扰了，”他匆忙起身，走出招聘室后，立刻狂奔冲向楼道，向楼下跑。
公司招聘在三楼，电梯要等，他现在要迅速去药店买药，不然眼前幻觉还会继续加剧。
楼梯扶手都变成了花斑蟒蛇，一条条台阶跟千层饼般越来越密集，仿佛永远看不到头。
乔渊一路跑下来，冲出衔尾蛇大厦。
来来往往的行人像扭曲的面条，路上飞驰的轿车都似幽灵般横冲直撞，马路对面的摩天轮跟漆黑墓碑一模一样。
他一直挺佩服自己非但没疯掉并且适应了。
穿行在面条当中，左边一个脸上挤满几十个眼珠子的家伙好像在偷手机，乔渊立刻紧了紧口袋。
虽然他穷的叮当响，但还要买药呢。
旁边就有药店，他来的时候观察过，运气还算不错，药店里没什么人，嗯，“确实没人”。
他抹了一把额头汗水，看着眼前一丝不挂的巨大野猪好像在低头吃shi…呃，姑且当做是shi吧。
他实在分不清那是啥玩意，越看越恶心。
闻着比较香就是。
乔渊舔舔嘴唇道：“一盒奥氮平片。”他摸摸肚子，忽然也有点饿了。
无毛野猪先是对乔渊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抬手从货架上拿出药来：“398块，扫码还是现金？”
“扫码，”乔渊付钱后，迅速拆开药盒，扣出一片咽下去，药板上还剩三片，死贵。
正常臆想症患者一天一次，一次一片。但他需要两片才能压下去，不然眼花脑胀很痛苦。
一盒奥氮平片有时候几天就用光。
每个月就药钱都要一两千，白天上学，晚上兼职送外卖，因为臆想症，灵能考核一直过不去。
这是2199年，又叫天启历127年，自从一百多年前多元宇宙碰撞，地球出现39处泰坦时间门，一时战乱四起，历经两次世界大战后，最终形成天启联邦，群星帝国两大势力。
时间，这个一直被无数物理学家津津乐道但又无法突破的维度，出现了剧变。
时间不再局限于过去未来，而是出现了叠加。
时间线的叠加！
未来时间线，过去时间线，平行宇宙时间线，各种各样的时间线出现覆盖污染，甚至产生时间闭环。
小到卫生间范围的时间线碎片，大到覆盖整个小区，乃至一座城市的异世界时间线！
据说那39处泰坦时间门还能前往全新的国度。
被污染的人会理智崩溃，时间错乱，陷入发疯，精神分裂，甚至扭曲成怪物。
若遇到血脉关系时，连人都能覆盖！
喜欢吃甜豆脑外向的唱歌少女，变成只爱吃咸豆脑内向在家打游戏的女孩。
女儿变成祖姥姥，妻子忽然性情大变。
游手好闲的赌鬼父亲忽然洗心革面。
一直矜持的女友开始天天蹦迪夜不归宿。
以上种种，都会被联邦政府定义为污染者，需要就地灭杀，这也是联邦最高法律之一。
人类历经前所未有的挑战，被无穷时间线不断的覆盖，入侵，污染。
同时，人类也从各种时间线里获得大量灵能，用来提升科技，提高升华者的层次，甚至灵能飞升！
探索时间线，封锁时间线，控制时间线……
这是人类唯一之路。
要么灭亡，要么前进。
唯有通过灵能考核，成为升华者，才可以免疫时间线的污染和覆盖，否则只能自求多福。
成为升华者还会提升社会地位，各种联邦福利，升华者序列越高，越是优待。
甚至前往上城区！
每每想到这里，乔渊都非常沮丧。
灵能考核会通过一系列体能和灵魂测试，来衡量对灵能的掌握，也就是吸收程度，分为普通，优秀，非凡，惊世，璀璨，超新星六个档次。
大部分人能达到非凡层次就极为出彩了。
掌握灵能的程度决定升华者的上限，虽然不绝对，但在起跑线上会有巨大优势。
而他，连普通都达不到，每次考核臆想症都会发作，对灵能出现排斥，多年来，他渐渐从愤怒变成了麻木，这辈子似乎就这样了。
他虽不信命，但这就是命。
恢复视觉后，乔渊扫了下眼前红毛大胡子和他的鸡肉芝士披萨，咕噜噜，肚子更饿了。
走出诊所，头顶掠过一辆银白色浮空车。
六月傍晚的太阳仍旧很烈，乔渊抬头看了眼浮空车方向，目中泛起强烈憧憬。
在前方天际线的尽头，云雾中，矗立着一座浩瀚巨大的空中之城，那里便是上城区。
据说上城区没有时间线入侵，是天堂。
他摸着咕咕叫的肚子走在路边，做上地铁回家，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一个快过期的鸡排三明治，原价7块，临期打折只要5块，当晚饭了。
买了药后，兜里只剩一百块不到。
租的房子是学校旁边的月亮小区，很旧，墙上挂满了藤蔓，大片墙面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和电线。
地上坑坑洼洼，垃圾到处都是，臭烘烘的。
电梯也锈迹斑斑，嘎吱嘎吱的响，40平方一室一厅，每月租金600，年付，还算便宜。
吱呀，乔渊吃着三明治打开顶楼701房门。
喵~
隔壁门口蹲着一只小黑猫，身子消瘦，眼巴巴冲他叫了两声，乔渊犹豫一下，把三明治里面最后一小块鸡排递过去，随后走进生锈的家门。
狼吞虎咽吃完后，他打开冰箱拿出一盒快过期的牛奶喝着，这还是隔壁张奶奶给的。
房子虽破，但阳台的方向，却可以直接看到天尽头的上城区，他特别喜欢。
人活着总要有点盼头，哪怕无法实现。
乔渊眺望了两眼后抓抓头发去洗澡，热死了。
要说这些年的福气，嗯，大概是极为幸运的从未遇过时间线入侵，从小到大，同座忽然没了，班主任被覆盖了，楼下小情侣疯了，就他好端端的。
大概是老天爷觉得他太可怜了吧。
一刻钟后，乔渊站在镜子面前吹头，栗色微卷头发下面是苍白混血脸颊，灰色双眸，鼻梁高挺，算是他唯一的优势，属于好看加耐看的类型。
天启联邦历经了数次文化的大融合，混血儿随处可见，并不稀奇，反倒是纯血特殊。
忽然的就想起了父母。
事实上关于父母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只知道母亲早产去世，父亲是一位画家，十年前失踪，家里还有一副父亲画的全家福。
他摸了摸下巴，摇摇头，悲伤往事不想也罢。
拿出刚刚那金发女人的黑色名片，说是什么维多利亚灭鼠安保公司，乔渊寻思着，这不就是那啥白马会所，招男的当鸭子呗。
呸呸呸，我就是天天送外卖也不去。
他甚至怀疑工作是有的，但那坏女人想拉他下海，故意说人满了，简直可恶。
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叮咚！
乔渊眉头一皱：“房东来了么，唉。”
他连忙穿好裤子，想着措辞走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大约四十多岁，头发略有发白，面容俊朗，脸上带着些许风霜痕迹，看的出来年轻时很帅。
“渊，一个人在家？”男人微笑着，抱着画板走进来，傍晚六点钟的余晖撒在对方肩膀上。
乔渊的心跳忽然加快，他微微眯起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男人，越看越发觉和失踪十年的父亲很像！
十年前失踪，不辞而别的父亲忽然回来了？
这本该是一件激动人心的大事……
父亲叫乔树，东方人，母亲是西方人，这一点他还是记得的，只是…乔渊揉揉脑袋，忽然发现地板和墙壁都出现了某种微弱的颜色变化。
家具电视冰箱也都复古了几分。
“臆想症又发作了？我不刚刚才吃的药么。”
他疑惑的看着“父亲”走进厨房，犹豫一下后皱眉道：“母亲没回来么？”
“你妈还在加班，公司忙。”
厨房里传来的声音让乔渊瞬间掉进冰窟，一抹刺骨的寒意从脚底蹭蹭蹭的往上钻，脊骨为之一颤，让他的天灵盖都在抖着。
六月高温，他背后开始疯狂的冒冷汗，手脚发怵，体温跟血崩似的哗哗狂跌。
母亲分明早产离世！
那么…眼前的“父亲”又是什么？
难道是平行时间线入侵？乔渊心底狂跳。
他颤抖着，下意识的微微移开步伐，手摸到了裤兜里，想着冲出去拨打余烬电话，那是联邦执法部门，全是强大的升华者，专门处理时间线案件。
可他忽然瞳孔一缩，后退两步，极为惊悚的看到大门外，看着一位满脸坏笑的混血少年走了进来。
那少年一头微卷金发，皮肤红润且白皙，脸颊俊美到充满妖异的气质，嘴唇很薄，一双金棕色双眸泛着锐利戏谑的幽光，充盈着十足玩味儿。
少年手里把玩着一只黄铜左轮，除了发色和瞳孔色外，模样和他一模一样！
另一个自己，另一条时间线上的他。
乔渊颤抖失声：“不！”
“哟哟哟，”金发乔渊笑眯眯的关上大门，原先生锈的灰色铁门也变成了黄铜门：“来吧宝贝。”
乔渊双腿发软，骤然发现，他已然瘫倒在旁边的沙发上，并且，双腿与对方的影子融合。
他在被吸收！被另一个自己吸收。
更为恐怖的是，他渐渐的无法再看见自己的身体，仿佛贴在沙发上的二维平面生命，身体出现了无法理解的降维，转眼间成了一滩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