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终结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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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背叛

“……这是意外。”

罗素试图解释:“你应该清楚,人在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有几句抱怨也是正常的行为。”

“那就弥补你的意外。”

老人用枯瘦手指捏住喉管,流利的说出一串词汇:

“去把那个人抓过来,我要用她举行仪式,调配秘药来治舌头。”

“别这么看我,一百多年的时间足够让人学会很多东西——包括如何不用舌头也能准确发音。”

“行吧。”

罗素叹气,皮鞋将地上糜烂的断舌碾成肉沫,从恍惚的船员身边走过,只身走向地上挣扎的罪人。

人的血肉几乎将甲板涂成红色。

在举行仪式前的短暂时间里,精神崩溃的船员用枪自杀,尸体溶解为烂肉,水一样向四周流淌。

他不想相信自己其实不算纯粹的人类,可诸神的态度,还有正常船员的反应全都在印证一个事实——罗素,你不是人。

由于需要用到某些药材,仪式的地点位于下层船舱,紧挨着储存货物的舱室。

大门是合金密码门,平常任何船员都不允许进入。

只有船长、大副和罗素知道密码,但大副已经死了。

罗素扛着仪式的耗材,目视船长输入密码,等待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厨师西奈路过,神情忧虑。

“西奈,出什么事了吗?”

“宴会的食材不够了,我得去货仓再拿点。”

“行,那你先忙。”

罗素没在意,他以为这只是寻常的道别。

或许船长是认为大家可能会死在这片海上,所以举办宴会狂欢,舒缓情绪,同时让人至少做个饱死鬼。

这种时候最忙的无疑是厨师,可惜他还得帮船长调制魔药治疗舌头,否则也能去给朋友搭把手。

金属大门缓缓合拢,严丝合缝,隔绝了一切。

厨师摘下白帽,头发像是枯败落叶,一撮撮落下,混着偏黄混浊汗液和脂肪落在地上,便如种子进入土里,萌发出香桃木的嫩芽。

“……罗素,我的朋友。”

他庆幸微笑,肥肉像是蜡一样渐渐融化,头顶开始有枝桠蔓延生长,摇晃着,像是企鹅似的走进船舱深处,走进最底层的舱室。

“赞颂阿佛洛狄忒……”

香桃木的胚芽从每一粒粮食上萌发,欢宴的餐点长出灰白绒毛,美酒焕发鲜活的红色,牛肉蠕动生长,宛如妖娆美人,最终又纠缠成树的枝条。

“爱情之神、美丽的女神、欲望的主宰,诞生自海中浪花。”

“您的肌肤如白瓷,您的发丝像金子,您的眼眸碧绿,您的身姿窈窕,挑逗一切欲望,从帕里斯手中获取抉择美丑的金苹果……”

糜烂身影自欢宴中浮现,将参宴者尽数拥入怀中,拽入甜香美梦。

摧垮精神的防线,让手脚酥软,枪械滑落,呼救声扼杀脑海。

阿喀琉斯号引以为傲的防守顷刻瓦解——由于残酷恶毒的背叛。

“我向您献上阿喀琉斯号的所有船员——依照您在梦里的嘱托。”

“维泽姆的末路已至,渎神者将永远承受诅咒,请您让吾等坠入永恒的甘美幻梦,拥抱一切美好……”

肥肉宛如蜡油般溶解,男人高举双臂,香桃木钻透脊背,绽开玫瑰的艳红花朵,结出沉甸甸的石榴果实。

在最下层船舱,香桃木的枝条向整个游轮蔓延,一切粮食都在发芽。

人在恶毒的献祭中异化,背叛者高声赞颂神的名讳。

植株蔓延生长,香桃木绽放白花,一切养分都被汲取,投入不休的欢宴。

熬制魔药的船长正告诫继承人。

坩埚飘出浓绿烟雾,空气充斥怪异腥臭,通风管道送来甜香气体。

两人站在实验台前,面前是坩埚与各类仪器,一个教导,一个练习。

“阿佛洛狄忒是邪淫的女神,她能够从一切空隙攻破防守,人的防御无论如何完善,都会被抓住漏洞。”

“爱情是甘美的果实,美妙的足以让英雄沉沦,但阿佛洛狄忒象征欲望,是邪淫的爱欲之主。”

“虚假的爱情与婚姻会吞噬你的生命,篡夺财产,让英雄沦为奴隶,让富贵化作乌有。”

“我或许猜测有误,海里的极光不像是阿佛洛狄忒的影响。”

“祂一向喜欢影响生物,不喜大范围改变物质,一旦发现熟悉的人产生反常情绪,你需要小心。”

船长饮下魔药,红嫩的舌头一点点从断口长出——没有舌苔,没有味蕾,但延展性极强,能舔到额头,像蛇一样分叉。

“你用水银绘制的符文有一划偏移了半毫米,导致仪式的效果跟着偏移了,这不是人的舌头——不过没关系,反正我早就没味觉了。”

“不对,我怎么感受到气味了?”

罗素瞥了眼肩上的猫头鹰,祂正用灰蓝眼眸注视自己,鸟喙叼住一粒大麦,丢进坩埚的液体里。

“夜之子,你为何疑惑?你早已通过仪式与我建立契约,我是维泽姆的家族守护神,自然也是你的守护者。”

“与神同行者在过去并不少见,只是血脉的稀薄与时代的变迁让人与至高天的联系变得薄弱,甚至无法直视我们的身形。”

“你应当早些归乡,去面见病重的老父,而非时刻留意我的出现。”

猫头鹰的羽毛蓬松柔软,不像是任何一个品种,静止时自有一种高贵优雅的气质,眼眸灰蓝,像是无云天空。

罗素只是稍微移开视线,祂便消失不见,只剩老人在面前惊奇的尝试新的舌头。

“这是雅典娜的指引,祂向你的锅里丢了大麦,用羽毛改动符文——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确实没画错符文。”

“那我们回去之后必须要献上更好的祭礼,以此来感谢神的好意,让我重新得到嗅觉。”

船长虔诚祷告,舌头不断吞吐,感受空气里的气味——他觉得自己像是活着,而不是一具会说会动的尸体。

“你既没有嗅觉也没有味觉,连痛觉都没有,为什么还要抽烟喝酒?”

“那是我年轻时养成的习惯,人活着总要给自己找点爱好,不然我总会觉得自己其实是个早该埋进土里的尸体。”

船长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机械式挂钟,金属指针咔哒转动,时间不算太晚,现在宴席应该还在举行。

“走吧,我们去参加宴会,边吃边聊,谈谈你的血统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