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职
“去过西南战场？那怎么回来了？”
劳资处的副处长张海峰，看了看手里的介绍信，又拿起关昊的档案仔细端详。
档案中，没有记录他这个去过战场的战士因何这个时间节点回来。
介绍信里，却明确指出，这是一个上过战场的老兵，没有提到英雄二字，也没有予以特殊的褒奖，同样也不存在处分记过。
摸了摸鬓角的头发，张海峰抬起头，盯着关昊看着，上战场是一个标准，但很显然，他更关心的是对方为什么回来。
“叔，我这没问题吧？”
一声叔，张海峰看似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实则是不喜的，也没办法，眼前这小子，也算是看着长大的，跟老关家不熟，那个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关老蔫也只是厂子里最普通的工人，哪怕有资料里显示，他都想不起来那是谁？
到是眼前这个关昊，他是知道的，当兵之前，论到厂区内调皮捣蛋新一代的代表人物，绝对是他，不止在厂子里没少惹麻烦，跟外面镇子里的同龄人，也没少打架惹事。
他这个战场，应该是打引号的，应该是犯错了，可为什么一点都没提呢？又是谁给他办的这个工作呢？
一肚子问题，张海峰却也不能卡关昊，这件事本来轮不到他亲自处理，还有肖厂长的一个电话，他这深谙摸透领导心思的人，怎么可能不亲自关注一下。
有背景，有大人物给疏通，加之是上过战场退伍兵，本身还是钢厂家属，形象上也超额标准过关。就关昊这样的根本不必打招呼，绝对是保卫处最为欣喜的招人目标。
嗯，老许那边……
也好。
“关昊啊，关起门来咱是自家人，走，叔送你过去。”
张海峰站起来，以他的身份，主动去送一个新人入职，下面的办事员对于关昊的入职安排，肯定是以最快速度全套流程走完。
“呼。”关昊跟在后面，尽管知道不会有问题，还是长出一口气，这一步很关键，也不枉自己为其奔走了一个多月。不算是拉虎皮扯大旗，也没那个资本，能够让类似张海峰这样的人看不懂猜不透有所顾忌，就算是成功了。
钢铁厂保卫处。
单独有一栋二层红砖楼用来办公。
作为整个厂子里最实权的几个大处之一，方方面面的条件也都是最高标准。
一辆老式吉普车就停在院子里，带着关昊走路过来的张海峰笑道：“车在家，那许处肯定也在，都是部队回来的，你小子去过南边，许处肯定喜欢。”
一种植物，一个字。
关昊在张海峰身后，觉得自己此刻呲牙才是最恰当的，这老家伙是真的油滑，明明对自己的材料有猜疑，却不表现出来，看这样子是准备让保卫处这边探探自己底，他好去获得第一手资料来解心疑。
昨晚小五絮絮叨叨，还提到了如今的保卫处，说是现在对自家人都格外苛刻了，嘴里不咸不淡的还骂了几句，很显然这小子是吃过亏。从他口中得知如今这保卫处的当家人，去年新调任过来的，那是个被称之为黑面包公的人，业务能力强，黑脸死板一丝不苟刚正不阿，短短几个月，内部先是清除了几个混日子的，其中就包括厂区家属，听说这里面七拐八拐还有一些关系，当时也闹了一阵子，后来不了了之，人也没回保卫处。
这样的人，关昊知道即便自己的关系疏通到了厂长级别，介绍信和材料档案里，还有上战场的经历，想要入职也需那位许处长点头。嗯，此时此刻这位老资格的实权张副处长亲自送自己来，估计会起到反作用，这老东西，得注意点，自己没得罪过他，没必要冒这点坏水，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张处长。”
“张处。”
“张处。”
一路之上，都是打招呼的，且都是陪着笑脸带着谦恭甚至谦卑，在厂里称得上巨头人物的张海峰出现在保卫处，后面跟着一个穿着体面的年轻人，如今不止是年轻人，这个时节，皮夹克搭配棉皮鞋厚呢子西裤，绝对的时尚前沿最潮流，这样的人不用猜大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是这一两年少了，以前这样的画面，每年都不知道出现几回，区别只是劳资处随便来个办事员而已，如果是副科长级别领过来的，那大家都得多关注关注，主动结交示好。
“欸？刚才那个小年轻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我也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
办公室内，保卫处的当家人许强看着手里的资料档案，他的反应要比张海峰直白很多。
首先张海峰亲自带过来就有问题，档案里模糊掉的东西，他是部队出来的，更能窥得真相一二。
车轴汉子四方大脸，皮肤黝黑五官棱角分明，许强的形象如果一皱眉头板着脸，不怒自威，如果再用一双凸眼球的大眼睛盯着你，绝大多数人会下意识的不舒服，胆突的，自我怀疑，我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
“行，我知道了，张处好不容易来一趟，要不要视察一下我们的工作？”
许强的一句话，让张海峰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我那边还忙，那许处，我就先回去了。小关啊，好好工作，有什么事来找我。”
关昊笑着点头，心里却很是腻歪，十几岁就在顺古镇街面厮混，又有这么多年书本、网络不成熟不确定的所谓阅历经验加成，对与错不重要，他看得出来两位大佬之间的撕扯是不加掩饰的，这许处也是个厉害人物，三言两语，让张海峰的目的落空。
就在这时，劳资处的办事员，已经将关昊的入职手续弄好，骑着自行车追过来，只为在领导面前表现一下，这马屁也没拍好，张海峰也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走了。
当只剩下两个人时，明显的，关昊感知到了面前这位黑脸处长的不友善，张海峰最后那句话，只会将对方的疑惑加上不喜，乃至对自己的‘考核’卡得更紧。
“犯错误了？”
许强声音很冷。
“对。”
“看你资料，也没什么背景，哪里找的硬关系，连处分都没有？”
“……”面对门清儿的人，关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实话实说，在队伍上，是让谁家的姑娘给相中了，还是拍哪个领导的马屁拍好了？别想着隐瞒，我这边要退你，你或许能进厂子，可我这保卫处，你进不来。”
草！
“杀了几个。”
看到面前的年轻人整个人变了模样，许强反倒笑了，没血性的，他一点兴趣都不会有。有的，哪怕是犯过错误，那也看是什么错误，有些，他还真不在意。
“奉天拉过去的，去了最前面？”
“是。”
“1970年生人，87年当兵，奉天这边该是88年上去的，把衣服脱了。”
“啊？”
“没听到吗？衣服脱了。”
关昊眯眼看着面前的大佬，对方深谙西南的事情，或许这对于自己而言，反倒是一个机会。
“是。”
屋内煤炉烧的滚热，关昊以在部队养成的习惯，没有任何拖沓的将皮夹克和里面的灰色毛衣脱掉，将线衣都脱掉，精装的身躯露了出来。
许强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右侧胸膛之上的位置，那熟悉的弹孔伤痕一个，还有几道细碎的伤疤，又走到他身后，看着他后腰脊椎位置的大疤痕。
再转过来的许强，表情变了很多，拿起关昊的衣服拍在他的身上，顺势那蒲扇般的大手虚握拳头也在他的胸膛上拍了一下，嘭嘭的回馈感觉，对方脚不动身体也没有丝毫的摇晃。
“我身上，可没有背后的伤疤。”
这样的交流模式，让关昊觉得一下子回到了部队，可以不解释，但不能在有些事情层面不去争辩，必须去争强好胜，真汉子，迎着敌人的武器乃至子弹冲锋，哪有背后有伤疤的道理。
“我保护战友，被小南子的弹片给炸的，差点起不来了，正因为受了重伤，之前我没有听从命令干了几个敌人的处分也没下。”
“因为啥？”
“战友被炸死，我没保护好他们，所以一激动，直接就把对面的敌寇给宰了。”
“侦察班长？”
“是。”
许强示意穿上衣服的关昊坐下来，眉宇神情跟刚刚完全是两个样子，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阿诗玛香烟，没拆开的，直接扔给关昊。
关昊拆开包装，先弹出一支，站起来躬身递到许强的面前，拿着桌上的火柴为其点燃，这才自己弹出一支点燃。
懂得变通，懂得迂回，懂得低头，这才是战场下来战士到这里保卫处，许强最想要的品质。挺拔松柏固然好，一丝不苟固然佳，却不如现在这般好。
关昊没等对方问，主动谈及自己的事情：“我当时伤势太重，医生说有可能站不起来了，几位首长帮我说话，我违令和动手过重的事情才算是揭过，后来也没想过能治好，连长和战友帮着张罗，本来是帮我家里张罗一个工人名额，改善一下我家里的环境，免得我这个废物回来让人嫌弃。”
许强：“你站起来了？”
“嗯。”
“能让你进保卫处，看得出来，你恢复的很好。”
关昊当仁不让的展露自信：“不是很好，是非常好，只有站在悬崖边上的人，才知道安稳安全的脚踏实地是多么的幸福。”
许强来了兴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