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人间世,聚久而无不散。
君子比德如玉,抚之有温润柔和之仁,视之有表里如一之义,听之有舒展悠扬之智,断之有宁折不屈之勇,碎之有铿锵不锐之洁。身灭之后,棺罩玉挂、口中玉、手中玉握、覆面玉缀、踏脚玉板、夹趾玉珠,皆入掘士之手。破冢发棺,玉碎冰摧,都无可据。
文士尊文绎器,考礼于夏商之具,正字于鼎彝之间。以山岩屋壁田亩墟墓间残存之尊彝鼎敦,连接天地、沟通三代、匡正经典、隆礼作乐。礼失求诸野,非敢以器为玩。风霜兵火,湮沦磨灭,藏者仓皇辞庙,吉金多为煨烬。金石之固,犹不足恃。
侪辈嗜泉耽玩,所搜金刀泉货汗漫。欲以一孔之得,摅怀旧之蓄念,发思古之幽情。好货者好勇,以己所有傲人之所无。珍者稍可入目,价便不赀。因废时隳业,锱铢必较,甚以变诈为务,巧取豪夺,至交生隙,面目全无。终物我永诀,流于厂肆,远掠海外,公诸邦国。
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古今珍重精粹之器、天地琐杂碎细之物,其得之艰,其失之易。声色货利,皆伐性之斧。心为物役,是天性痴真。
世间一等恣情纵意之人,天文、地舆、谶纬、乐律、兵法、星卜、算术皆通,握槊、投壶、弹琴、拨阮、摹印、斫砚精绝。然技非六艺,用非经国。一概陶冶性情之技,无非害道。适于莽苍,三餐而反。
天下一切倜傥高妙之士,不屑屑,不琐琐。格物致知,务为敛抑。不求日增,只求日减。体非形器,理绝名言。破除我执,任其不齐,无有大知小知,离于大年小年。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以游无穷。
仆少居西京,彷徨畿甸。登长陵之丘阜,望南山之龙岸。觅折戟于沉沙,籴青蚨于赤县。长乐止乎未央,天子何尝万年。渭波无定,千载流变,汉桥居于陆上,秦都隐于白练。念国史浩渺,泉货代嬗,世易时移,流沙坠简。敢陈管见,以充新编。三易其稿,遂成草刊。每思高阳之春野,洪渎之秋原,曩者有逍遥之游,今兹无濮水之羡。但有怿于观者,岂必在洙泗之间。
癸卯夏于青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