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残局-Ⅱ
今夜,整座城市的老百姓全都心系红星中学。
虽然最终的伤亡报告还未出来,但明眼人深知这次火灾导致的后果有多严重。
“严市长,这是本次事故初步核实的伤亡名单。”
副市长办公室灯火通明,严秉德瘫坐在办公椅把头深埋。
“经现场初步核实火灾已导致11人死亡,35人重伤,另外还有118人轻伤。”
市政府命令市内各大医院的急诊室全都严阵以待,准备接收火灾中的伤员。
当这位年轻的副市长看见名单中“严有才”三个字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
尽管堂弟在他的心中一直属于烂泥扶不上墙,可那种痛失血亲的苦楚还是让他撕心裂肺地疼。
严秉德没有时间悲伤,他要立刻赶去参加班子会议连夜讨论火灾的善后事宜。
这一夜将会有很多人注定无眠,高守诚便是其中之一。
“师父,剩下的事有四处的兄弟。”
“您安心治疗。”
高守诚浑身多处烧伤,尤其是吸入大量浓烟导致呼吸道粘膜受损。
但是,此刻他的身体里仿佛有成百上千只毒蝎在用毒刺一点点将他刺穿。
严有才最终还是兑现当初的诺言,生死攸关时选择一命换一命。
在他用尽全力推开儿时玩伴导致自身坠入火海的那一刻,两个人之间的友谊将永远长存。
“找到高阳了吗?”
“还,还没有。”
小刑警已经遍寻废墟的每一个角落,可少年的身影却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兄弟们,如何?”
“您放心,大家都没事。”
危险时刻六处的民警奋勇在前,从火场里拼死救出几十个学生。
尽管六处的兄弟安然无恙,但消防队则没有那么幸运。
黎明的曙光在地平线尽头点亮时,最后一处火势也随之被消灭,三名勇敢的官兵却永远倒在黑夜里。
始建于伪满时期的大礼堂一夜之间毁成断瓦残垣的废墟。
导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仿佛被厉鬼上身的郭怀民也化作一堆尘埃随风散去。
清晨时分,两个吸入过多浓烟的学生抢救无效,死亡的人数最终定格在“13”。
多年以后,红星中学的莘莘学子在废墟前铸碑纪念,为逝去的灵魂献上鲜花。
遇难者的名字早被遗忘,人们依稀记得当年有两位老师,七名学生,三个战士和一位厂长在烈火中丧生。
从此以后,“郭怀民”三个字将永远被钉在红星中学的耻辱柱上,随着时间地推移警示后人。
四处的民警连夜调查恶魔的住所,屋里窗明几亮好似一尘不染。
查勘的民警很快发现已经陷入昏迷的金英子,顺便在茶几上发现一封厚厚的自白信。
信中记述着人渐渐化成魔鬼的心路历程,不胜唏嘘。
一具行尸走肉的自白:
“我对亲生父母毫无印象,他们赐予我生命,却未能陪伴我成长。”
“对他们仅有的记忆则来自养父,他告诉我生父倒在黎明前的最后一刻黑暗。”
“朝韩停战前一天他不幸被流弹击中要害而长眠于异国他乡。”
“我的母亲分娩时大出血,她耗尽最后一滴鲜血喂养我之后便停止呼吸。”
“从小到大我从未梦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模样。”
“每年清明我会跟着养父一起为他们上一炷香,磕三个头。”
“自打记事那天起,周遭就围绕着成群结队的兄弟姐妹。”
“孤儿院的时光简单又快乐,直到那场大火彻底毁掉了它。”
“我的养父对我影响很深,我从小就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浩然正气。”
“他的勇敢,他的坚毅,他的善良,他的朴实每时每刻都熏陶着我。”
“受他的影响我从小便立志当兵,真正的男儿要经历鲜血的洗礼。”
“有一天我实现儿时理想,在战场上与战友共同抛头颅洒热血。”
“残酷的战争夺去许多年轻的生命,而我则侥幸苟活。”
“午夜梦回时,我总是能梦见栩栩如生的脸庞,有连长,有排长,还有许多和我一样普普通通的士兵。”
“我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位美丽的姑娘。”
“我爱她,恋她,想掏心掏肺地陪着她度过余生。”
“战争让我们分开,命运把我们捉弄。”
“当我从战场上荣归故里时,她却早已嫁作他人。”
“望着她们一家三口幸福的背影,我痛彻心扉。”
“我选择离开,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我逼着自己找到新的方向,立志教书育人。”
“命运又一次找上了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我最心爱的姑娘,随着一声巨响湮灭于尘世间。”
“我立下誓言要为她复仇,可那个罪魁祸首却被法律关进牢笼。”
“那几日我整个人一直空唠唠的,只能去找养父寻求慰藉。”
“那天老人家紧握我的双手,老泪纵横。”
“从不相信命运的他,第一次当着我的面说出‘世事无常’四个字。”
“我不理解他话中的含义,还未详问他老人家便壮烈牺牲。”
“获悉他死讯的那一刻我坠入疯狂的泥沼不能自拔。”
“本已经消失在梦里的张张脸庞再次浮现,他们对我发出凶狠地嘲笑,嘲笑我是一个只知道躲藏的胆小鬼。”
“当我鼓足勇气去了解真相,谁知真相却先一步找到我。”
“那几日我就坐在面馆里每天看着魔鬼给那个女人送货。”
“我恨不得立刻把他碎尸万段,却碰见母女之间无情的争吵。”
“那个女孩是我这一生见过最厚颜无耻的人。”
“她毫不珍惜亲情,拿爱情当作筹码来满足虚荣心。”
“她仅用十几元钱就随随便便抹杀掉肚子里的小生命。”
“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只好亲手了结她。”
“我躲在旅馆每日向上天祷告,祈盼它容忍我犯下的罪行。”
“上天果真回应了我,它恕我无罪。”
“从那天起我成为它的信徒。”
“它让我生,我便生。让我死,我便死。让我杀人,我便杀人。”
“我本与公寓里那个女人无冤无仇。”
“它说任何藐视生命的行为都将付出代价。”
“我把她献给至高无上的它,祈祷着神迹降临。”
“最终神迹真的来临,令我痛恨得咬牙切齿的魔鬼终于坠入深渊。”
“从那一刻起,对于人世间我再无留恋。”
“她曾经说过,当入冬的第一场雪来临时便是她的生日。”
“可在入冬的第一场雪来临时,她却早已灰飞烟灭。”
“年年初雪飘落,处处物是人非。”
“今夜,我陪着她赏完最后一场初雪,伴着彼岸花香飞往天国。”
“我生于1954年春,卒于1982年冬。”
“以上便是一具行尸走肉的绝笔。”
“1997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