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访亲
开平王府坐落于应天府皇城之东，离皇城的东上门不远。
王府占地极广，在整个应天府南京城，除了皇城大内，也就只有另外几位与常遇春一样被追封为王的中山王府、岐阳王府以及那些皇子亲王的府邸能比一比大小了。
常遇春病逝于洪武二年，那时候朱元璋还没有广封功臣为公侯伯，只是因为常遇春英年早逝，便最先追封其为开平王，谥号忠武。
随着追封，常家府邸也随之扩建，按照郡王的规格修建。
虽然常遇春的长子常茂因父功被封为郑国公，次子常昇在兄长失爵后，被封为开国公，可常家这一大家子，还是住在这座开平王府中。
甚至，当地人称这座府邸，也不称之为郑国公府或开国公府，而统一称之为开平王府。
就连朱元璋每次年节赏赐，也必称为开平王，而不是郑国公或开国公。
如今开平王府的主人爵位只是国公，是以这王府的正大门、或者前堂正殿，除非有天使携圣旨前来，皆封闭不开。
平常开国公常昇待人接客也只在中堂，或者是在偏厅中。
平生第一次独自出宫的朱允熥，便在东上北门外，在三舅常森的亲迎中，坐上了开平王府的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没多久就到了开平王府。
随后，又从侧开的小门，进入了这座王府。
常森看着外甥左右观望，一副好奇的样子，心中很是酸楚。
这是他的亲外甥，他们甥舅同住一城十三年零二月，亲外甥却是第一次上门来舅舅府中玩。
若非长姐薨逝，大外甥早夭，他们常家的外甥何至于多年不能上亲舅舅的门？
就连他这个做舅舅的，也只能于年节时候，借着宫内设宴宴请皇亲国戚的名义，才能见上外甥一面。
常森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酸楚一如往常那样咽下，不露分毫。
朱允熥没有注意到三舅的情绪，但他能看的出来，三舅为了他这个外甥的到来，费了很多心思。
且不说，他这三舅是如何疏通关系，让皇帝、皇太子同意他这个皇孙出宫。
但看这府内各处打扫的干干净净，侍卫奴仆皆穿新衣，枝丫廊下皆张灯结彩的模样，也能知晓，舅家对他这个亲外甥的极致欢迎。
“三舅，我先去拜见外公。”
朱允熥刚进府邸没多久，便开口道。
“好，殿下随我来。”
外甥的话，又让常森心中冒出了酸水。
皇孙养于宫中，姓的是朱，平常祭拜的也是朱家先祖。
可是，皇孙身上也流着他们常家的血，他的父亲也想看一看最爱的嫡女拼了命也要保住的儿子。
可是十多年了，这还是皇孙第一次祭拜自己的外公。
其实吧，朱元璋对常遇春的待遇是极好的。
首先，追封王爵。
其次，将常遇春儿子封为国公继承爵位。
长子常茂因罪失爵后，封次子常昇为国公，以免开平王一系失爵。
对比一下其他人，这待遇可谓拔尖。
可以说，常遇春的死后余泽，一直照拂子女几十年。
再次，以常遇春配享太庙；
绘常遇春攻占之迹于鸡笼山功臣庙；
建开平王常遇春祠于通州，命有司岁时致祭。
可以说，常遇春生前死后，荣誉已至巅峰了。
但人么，总是看不到自己已经得到的，而去关注自己本该得到，却没有得到的。
常森将心中的忿忿不平，以及对皇孙的孝心的感动全都藏起来，领着朱允熥往左边的家庙走去。
常氏家庙，不止供奉着，常遇春及各代先祖，还供奉着已薨逝的皇太子妃常氏的牌位。
当看到母亲牌位的时候，朱允熥还愣了一会儿。
毕竟按照这时候古人的观念，嫁出去的女儿就如泼出去的水，如何能放在娘家的家庙中供人祭祀呢。
常森注意到外甥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他们常家可不管儒家那套，他的长姐姓常，那自然就是常家的人。
而且，他们常家的家庙中想要供奉谁，那也是他们常家人说了算，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对他们的家事指手画脚。
朱允熥收拢心神，面露肃容，走到正前方的团蒲上，掀起衣摆，就向常氏的列祖列宗，他的外公常遇春，他的母亲，行了个跪拜之礼。
“殿下，不可。
所谓尊卑有别，您是皇孙，岂可行跪拜之礼。”
常森见了，脸露惊慌，急忙上前将外甥扶起。
“三舅，你忘了么？
这里供奉的不止是舅舅的父祖，也是我的外公他们啊。
更何况，我的母亲，也在这里，我跪是应该的。
只是希望，外公他们别怪我来的太迟。”
朱允熥望向那一个个牌位，再回头看向三舅。
“不会不会，殿下来了，父亲他们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还会责怪呢。”
常森见外甥对自家的亲近，心中喜不自胜，脸上也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这就是血脉相连，无论隔了多久时间，这来自血脉的亲近，是永远也不会变的。
他们常家的嫡皇孙，即使与他们这些母族甚少相见，但外甥、外孙亲近舅舅、外公仍是天性。
“三舅，我们走吧，别打扰外公他们了。”
朱允熥装作没看到常森脸上的泪水，笑着道。
“殿下，请随我来。”
常森将脸上的泪珠擦干净，才伸出右手，做出请的姿势。
朱允熥作为未成年的外甥，现年只有十四岁，又是第一次登舅舅家的门。
除了给外公等人上香，也要去见见舅舅家的亲属。
随着常家老大常茂因罪失爵，被谪广西龙州，他那一大屋子的妾室也跟了过去。
即使常茂病死广西，他的妾室们也没有被常昇、常森接回来。
于是留在应天府的，只有二舅常昇、三舅常森的家眷，以及开平王夫人蓝氏。
蓝氏现年已经六十多岁了，又经历丧夫、丧女之痛，早已重病缠身。
只是眼看庶子们不成器，而且还没见到孙子出生，又惦记着女儿的那一对儿女，所以一直熬着。
今日见到外孙，蓝氏也很是高兴，往日恹恹的表情，也难得的喜笑颜开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常昇的父亲常遇春杀戮太多，有违人和；
还是这三兄弟过早通晓人事，以至于常茂、常昇、常森三兄弟成亲多年，皆无子嗣。
所以，朱允熥目前还没有常氏的表兄弟或者表姐妹。
这偌大的开平王府第三代继承人，至今也还没有出现。
不过，朱允熥看着两位舅母眉间隐隐约约的忧愁，也没有多嘴的问东问西。
他只是保持着晚辈亲善可亲的态度，乖乖坐在椅子上，长辈问一句，他再回一句。
可也是朱允熥这乖巧的模样，让外祖母蓝氏以及两位舅母喜爱的不得了。
不止如此，她们还再三询问于宫中的另一位外孙女/外甥女情况如何。
与皇城大内严防异姓男丁不同，作为开平王府的家眷，蓝氏，以及那两位两位舅妈进宫还是比较容易的。
只是蓝氏年事已高，基本上都不出府，也甚少见外人。
平常人情往来，都交由儿子们与媳妇打理。
不说蓝氏对外孙的疼爱，那两个舅妈也因为自家丈夫对外甥、外甥女的疼爱，而爱屋及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