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葬礼

第二天清早，天还没完全亮起，李淼就被小姨摇醒，催促她尽快洗漱去吃早饭。

李淼来到客厅，看到小叔独自坐在餐桌前，狼吞虎咽间抬头看到她，招手嘴里呜咽几声，招呼她赶紧吃饭。

去洗手间洗漱完后，李淼走到桌边坐下，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刚过六点十分。

“怎么这么早？”她不太理解这些安排。

小叔将手里的小半个馒头塞进嘴里，囫囵嚼了几下，硬咽了下去，又拿起水杯用水顺了顺，才说道：“一堆事呢，必须赶在中午十二点之前都弄完。快吃快吃！”

就在李淼犹豫着要不要问他办这个葬礼的目的是什么时，小姨突然痛苦的“嘶”了一声，她用手捂着后腰，面色痛苦。

“没事吧？”李淼注意到小姨不舒服已经连续好几次了，心里实在放心不下，让她今天别去葬礼了，先去医院看看。

小姨摇了摇手，说自己只是累着了，没什么大碍，坚持要去送杨桂芳最后一程。

“那你有不舒服一定随时跟我说。”李淼看小姨的脸色有所缓和，但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小姨点头催促她赶紧吃饭，并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

婶子从卧室出来，迷糊着眼，也没跟她们打招呼，上了个厕所，又回卧室睡觉去了。小叔怕李淼不高兴，好声好气解释婶子一会儿还要送孩子去上学，今天葬礼就不参加了。

李淼本就不在意这些，而且知道人家嫌弃她们非要来找麻烦。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稀饭，她起身说走吧，独自走到玄关处穿戴好孝衣孝布，出门朝电梯口走去。

三人来到灵堂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主事的老头招呼他们快进去行礼，跪拜、上香完成后，老头又说了一长串祝词，完事后让其他帮忙的人将那些纸糊的随葬品拿着去外面排队。之后引导李淼、小叔和小姨一起来到队伍前面。旁边的少年给老头递上一个陶盆，老头看着李淼有些犯难，又看了看小叔，开口询问：“你家那小子呢？”

小叔有些不耐烦，解释大儿子没回来，小儿子还要上学，哥哥就着一个女儿，现在时代都变了，不用那么古板，没事。

老头脸色一变，训斥小叔目无尊长，愧对祖宗。

李淼大概猜出来是什么情况了，应该是嫌弃她是女孩，不愿意让她摔盆。不知道他们之前是怎么沟通的，估计是想让小叔的大儿子来顶替。

李淼觉得可笑至极，径直走过去，从那老头手里一把抢过陶盆，快速举过头顶，狠狠朝地上摔了下去。

陶盆碎片在众人脚下炸开，像一朵坚硬锋利的花朵。

“走吧大爷，时间来不及了。”李淼迎上老头气愤的目光，催促道。

老头无可奈何，只能继续接下来的流程，吆喝了一声“起灵”，队伍最前方唢呐声响起，李淼被安排抱着骨灰盒、小叔抱着杨桂芳的遗像，两人要一起走到队伍最前面去。

对这样的安排，李淼并不愿意，小叔跟她母亲没什么亲缘关系。她从小叔手里拿过母亲的遗像递给小姨，拉着她的胳膊往队伍前面走去。小叔也不生气，只朝老头摆摆手，让他继续。

送葬的队伍绕着公路一直走到墓园里面，在这里要将李淼父亲的墓打开，将她母亲的骨灰放进去，顺便也就意味着将两人一起送回到墓园了。

李建斌死的时候还是土葬，后来因为土地的重新规划，原来土葬的那些人全部被重新火化，统一迁移到了如今的墓园安葬。

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老旧的祖宗为大的观念，在城市发展建设的道路上，被拆解、被重构，如今已经成了新的习俗。

观念的改变有时候难如登天，可人一旦有了新的习惯，过去就变得遥不可及，好像是另一个世纪的事。

都是惯性使然。

李淼这趟回来，最大改观的就是小叔这个人。小时候对他产生的抵触和恨意，在这一场葬礼中被慢慢稀释。他能处理好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对于各种挑战底线的人和事有极强的包容度。

在坟前磕头的时候，李淼还在想，自己读了那么多书、学了那么多的知识、主义和先进文化，为什么做不到这些，反而变得越发挑剔、固执和狭隘。

回来的这一路上，她不停地在生气，因为她停不下来脑中对周围一切人事物的审判，一切都在挑战她的认知、习惯和行为准则，她包容不了这些不同，也不愿意融入其中。

反过来看，在这样的群体中，她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挑衅者。她在被审判的同时也被包容着，不知道在那些人心里，是否像她这般纠结难受。

葬礼结束后，人们便开始在灵棚里抽烟、喝酒、打牌，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就好像从墓园回来后，死亡已经被彻底送走了，接下来就是欢庆的时刻。

这又是她无法理解的。

李淼跪在母亲灵前，心里盘算着回去后跟小叔算一下葬礼的花销，他特意没收大家的礼金，也说了这次葬礼的费用由他来承担，但李淼不愿承这个恩。

这葬礼根本没有她的意见参与，估计也花了不少钱。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财务状况，李淼心里就烦躁起来。

这时候灵棚外面突然想起警笛声，众人放下手中玩乐，纷纷跑出去想看个究竟。李淼起身跟着人流出去，就看到小叔和几个给葬礼帮忙的年轻人，都被警察拷了，正在往警车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