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撒谎
李淼从警局出来后，走到路口打车，准备先去医院接小姨，两人再一起回家。
来警局之前，李淼接到母亲的死讯，立刻就给小姨打了电话，又怕她承受不住，没敢说真话，只说人找到了，让她在医院安心等着。
去往医院的路上，李淼内心烦躁憋闷，将车窗微微摇下透气，用头轻轻侧抵着玻璃。温热的风穿过那道缝隙，从额头上方吹到她的脸上，惹得发丝飞舞。
她在内心纠结，等一会儿见到小姨，是直接告诉她母亲的死亡真相，还是等回到家里再说。衡量再三后，她还是决定先撒谎把人接回家。
想到撒谎，她的思绪立刻被扯回到刚才在警局，张俪询问她跟陆晓关系的时候。
她也撒谎了！
李淼到现在都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撒谎，但在那一刻，她的行为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直接越过思考替她做了选择。
陆晓是李淼的高中同学。甚至可以说，在高考前，她一直都是李淼最好的朋友。
高一刚开学的一堂体育课上，陆晓例假突然提前，运动过量加上气血太虚，直接晕倒在了跑道上，裤子后面滲出血来。
是李淼第一时间脱下自己的衬衫，盖在她身上，随后叫了就近的另一个女生一起扶起陆晓，把衣服绑在她腰间遮住裤子上的血迹，又将她背到了医务室。
之后，李淼利用午休时间，到学校外面的小店帮陆晓买了一条黑色运动外裤，又去便利店买了卫生巾、红糖和一次性内裤。
李淼回到医务室的时候，陆晓已经醒了。她看到李淼手里提着的那些东西，瞬间红了眼眶，连声道谢，除了谢谢又嘴笨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晓想感谢她送自己到医务室，更想感谢她能想到避免自己尴尬的善后处理。这是同为女孩才会有的设身处地。
虽然李淼说是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但自那以后，陆晓省吃俭用很久，才将李淼花的钱全还了。
在此期间，陆晓主动示好李淼，和她一起吃饭，在她生病请假的时候，帮她记笔记，做值日的时候，留下陪她一起打扫等等。
两人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一起比学习成绩，一起聊少女心事，一起上下学······
高二的文理分科，成了两人渐行渐远的转折点。
陆晓因为实在讨厌历史课，学了理科。李淼那时候已经坚定了要成为律师的理想，所以选择了文科。虽然法学专业文理兼收，但她还是希望能学好其他相关的辅助学科。
刚分班的那段时间，两人下课、放学后还会去找对方玩耍、聊天，然而物理距离的分割，很大概率就是会影响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度，尤其还是在她们心智和情感飞速变化的青春阶段。
两人之间因为夹杂进了其他人，学习压力也大，经常会因为意见不合或者嫉妒对方有了别的朋友而吵架，逐渐减行减远。
直到高考前一个月的那个雨天，两人矛盾激化，大吵一架，自此断了来往。
这些李淼都没撒谎，因为没有必要。从她当时听到陆晓名字的反应，张俪很容易就能看出她们认识。
她只不过是将两人大吵一架的原因，巧妙地隐藏了起来。
她不敢说、不能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是她不愿提起的伤疤，更希望这一切从来没发生过。
“陆晓在学校的时候，和异性的关系怎么样？”
张俪问李淼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不自觉表露出的探寻意味让李淼觉得反感。
发现李淼认识陆晓后，张俪就给她看了酒店房间的照片。她当然知道张俪为什么会这么问，也知道她语言背后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然而李淼的回答却让她的期待落了空。
陆晓在学校的时候，一直都是文静乖巧的普通学生，是男生会产生保护欲的那种女孩，但也因为性格内向的原因，很难跟男生太过亲密，始终都保持着一定边界。
至于她后来的人生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变化，现在为什么会遭遇这些，李淼就真的不得而知了。
伴随司机师傅的一声“到了”，李淼感到身体前倾的惯性，意识到车子停下来了。
透过车窗，她看到小姨手里抓着蓝色扎染的布包，坐在医院门口的花坛边上，茫然地盯着来往车辆。那包是李淼刚参加工作那年，去云南旅游时自己做的，小姨和妈妈人手一个。
她摇下车窗，大喊了一声小姨。
小姨闻声看到李淼后，脸上的迷茫即刻被笑容取代，她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朝车子小跑过来。
李淼打开车门，招呼她赶紧上车。
“哎？你妈妈呢？”小姨一手扒着车门，一脚跨进车里，却在没看到杨桂芳的身影后，停下了上车的动作，脸上顿时浮现出焦虑和慌乱的神情。
李淼微抿着嘴唇，强扯出一丝笑意，“你先上来！她今天折腾的太累了，我先送她回去了。”
小姨将信将疑上了车，回去的路上一直郁郁寡欢。不知道是她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还是真的太过于内疚和自责。
她全程嘴里都在絮叨，不断解释自己接到李淼的电话后，一刻都没敢多做停留，就往医院赶，还是没赶上。随后又埋怨李淼不应该把杨桂芳一个人留在家里，万一她又发病，又得一番折腾。
李淼全程看着窗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姨的焦虑和不安。过了一会儿，她将手放在小姨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我从外面锁门了，没事的。”
车里终于安静下来，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一眼满脸疲惫的李淼，顺手打开音乐播放器，伴着缓慢的旋律，车子直达目的地。
回到家后，小姨率先进门，连手上的包都没顾得放下，小跑着就去了杨桂芳的卧室，却没见到人。像是确认了某种猜测，她回到客厅的时候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李淼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走到小姨身边，将人扶着坐到沙发上。良久，她红着眼眶，轻声说：“小姨。我妈，没了。”
李淼说完这句话后，就看着小姨整个人从沙发边滑下去瘫坐在了地上。
小姨泪眼看着李淼，嘴唇颤抖，额头青筋凸起，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出呜呜的声响。她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突然猛地爆发出一声哀嚎，之后便趴在沙发上呜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