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菩提大道
流沙岸边，荒芜至极，摆坛之事，便一切从简。只请了三根清香，几块碎饼，一杯甘露。
九环裼杖悬空，陈衣盘坐，结印念咒，裼杖清音响起，以裼杖为中心，结了个三丈半径的结界。
流沙河中波涛翻滚，异常汹涌。河上空乌云重重，似有龙卷之势，阴雷阵阵，电光灼灼。
那河中的无数冤魂浮出水面，皆是断手断脚，血淋淋，悲戚戚，哀嚎河上，浑黄的河水顷刻间成了八百里血河。
这才是这条河本来的样子。
沙和尚持咒跪在坛前，他也是第一次见这景象，一时间竟忘了诵咒，那些个冤魂便狰狞朝他飞来。
“莫要停了咒，悟空、八戒，你们俩护坛！”陈衣吼道，沙和尚这才回过神来，又开始持咒。
悟空、八戒也结印持咒，护住坛场。
那些冤魂在结界外疯撞，誓要将沙和尚拖出去报了仇怨。
陈衣诵灭定业真言，口中金咒一出，那些个冤魂才稍微安静了一些，但仍然能听见他们口中不停地叫着：
“还我命来！”
“我要报仇！”
“不能让他走！”
陈衣道：“我知你们冤仇颇深，想要报仇，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冤魂中有魂道：“既是如此，法师为何要帮他超度我等！”
陈衣道：“想来，你们是误会了，虽然我是在帮他，但实际也是帮你们，希望你们能化了这段恩怨，安心去入轮回道投胎。若能超度了各位，你们还能重新做人，若是善果成熟，去往天上做天人也不一定。若你们听闻咒语，心生出离之心，脱了这三界，以后，我还要靠你们来渡哩。”
冤魂道：“法师说得好听，可这是害人性命的业债，我们何其无辜。他是我们的仇人，他若不死，我等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又叫我们如何能安心投胎。我等就是永堕这恶灵之身，也要让他将这命拿来。”
陈衣道：“此言差矣，这里有十万冤魂，这仇人就这一个，你们一拥而上，将他杀了，不是也不划算？又或者你们再转世投胎，投一次杀一次，不考虑其他因果，那也要排个十万次。一天杀一次，也要排队排接近三百年。不如各自洗净冤屈，好去投个好胎。”
冤魂们消停了一下，有一魂突地吼道：“三百年算什么，我都等了一千年了！我就要他的命，我要他偿命！”
一魂声起，众魂又怒吼了起来。
陈衣哀叹：这杀业确实难消，想他当初，不也是为了给父母报仇，将刘洪绳之以法么？若不是神唐律法，按他当时的脾性，也是自己亲自动手了。这还是他学了十三年的佛经，知道杀业因果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何况如今这十万冤魂中，“阿弥陀佛”这四个字没听过的，也不在少数。
本来就是苦主，成了冤魂后，嗔怨深重，如何能善罢甘休。可这样并不是办法，本来可以去投胎做人的，却成了孤魂野鬼，白白耽误了这许多年。
陈衣道：“诸位久困流沙河中，无人祭祀，想必孤苦凄凉，又无饮食。不若先将饿肚填饱，再来说这报仇之事。”
话毕，陈衣开始施食仪轨，意念一动，甘露一撒，这八百里河水上空，皆是碎饼，处处都降了甘露。
那些冤魂们许久没见着吃食了，见了这漫天的美食，自然发了疯一样吃了起来。待他们吃饱喝足，又聚拢过来，要沙和尚偿命。
陈衣道：“各位，要他偿命不难，不若这样可好？”
那些冤魂得了干净吃食，心中怨念稍微平复了一些，也有了心情和陈衣谈判。他们也不攻击结界了，在结界外围成几圈，派了几个有主意的出来。
陈衣道：“做孤魂野鬼太凄惨，若是你们当中有人想要去投胎的，我这里为你们超度，投生善道；若是你们当中还是有放不下仇恨的，尽可以前来讨要他的性命。不过……”
陈衣起身，朝结界外走去。他道：“如今，他既然已是我徒弟，那徒弟有过，师亦有过。我愿代他受过。”
“师父！”三个徒弟齐声喊道，白龙马也长嘶一声。
冤魂不解道：“他虽是菩萨指给你的弟子，但你却只认识他一天，你为何要代他受过？”
陈衣道：“阿弥陀佛，世有大乘三藏真经，能超亡者入西方极乐，能度难人脱三界苦海，能修无量光寿身，能证自觉圣智。是以，我才领了法旨，西天取经。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是为大乘菩萨之道。我愿度他，也愿度你们，只要能消了你们心中嗔念，代他受过，有何不可？”
沙和尚心中感动，他磕头道：“我自知罪业深重，蒙观世音菩萨救拔，才得以醒悟。若是债主想要我这身性命，我也绝不吝惜。还请不要伤我师父。”
说完，沙僧便起了身，出了结界。
悟空和八戒也合十道：“我愿代师弟受过，勿伤我师父。”
此时，沙僧戴着的那九个骷髅头，金光闪耀，径直飞了起来，骷髅头中各射出一道金光，化成九个身着锦襕袈裟的金蝉子，围绕陈衣。
那九个金蝉子双手合十，齐声道：“善哉！菩萨！我已在此等候多时。”说完，那九蝉便又化为九道金光，灌入陈衣体内。
霎时间，陈衣佛光万丈，勾勒出一硕大金蝉法相。
面板上的阶位连跳4阶，“不退心菩萨”、“护法心菩萨”、“回向心菩萨”、“戒心菩萨”，最后定在【愿心菩萨】。
正是：十世修得菩提道，愿随十方度众生。
蝉鸣声响彻流沙河上，与水声、风声、沙石声、冤魂声、咒语声、呼吸声、心跳声融为一体，而又各自分明。
此刻，观世音菩萨正与捧珠龙女在宝莲池畔扶栏看花，只闻得一声蝉鸣，菩萨抬头朝西望去，欣慰点头。
龙女不解，问道：“菩萨为何望西点头？”
菩萨笑道：“可闻得天籁之音？”
龙女竖耳倾听，久未闻得，她摇摇头，一脸疑惑。
“所谓天籁之音，即与万物相融，又不夺万物生机之音。大音希声，自然众生容易忽视，正如这嘤嘤蝉鸣。”
龙女细听，仍然未闻。
菩萨道：“不用在意，时时皆在，心静自然闻得。想来，应是去见见骊山老母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