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掀翻牌桌
所谓的自由，都是在你取得一定的力量之后才能获得的。但很多时候，你想取得自由的原因，不过是为了向你想证明的人，释放一个信号：“你曾经伤到我了，现在我有力量逃脱了哦。”殊不知这更加说明了，那种被支配的恐惧还在脑海住着。
陈墨瞳已经默默的在郴林一中前站了很久了。妈妈李顺德早上好声好气地答应过她：“等你早上考完中考的第一门语文考试，中午我去接你。中考是考上省高中前的最后一个关卡，你辛苦了，今天就不要像往常一样走那么远的路回家了。”
“太好了，妈妈等会回来接我！”虽然陈墨瞳并没有爸妈给买的手机，但她想既然妈妈都这么说了，她就好好的再门口等着就好了，也不需要打电话确认。
早上考的是语文，一直是陈墨瞳的拿手学科。从小学的时候写老师布置的日记式作文得到高分，那时候跟一些小伙伴比较过；中学的时候也经常被当作范文，被老师拿来在全班朗读示范。语文高分、作文了得，对别人来说语文都学不懂的时候，陈墨瞳却很轻松。
当然，也肯定是离不开爷爷陈鸿林的功劳，因为陈鸿林一直以来喜欢读书看报，对于家里的小孩也不吝啬，那个时期最火的杂志、报纸不是偶尔买、按季买，而是连续多年整年的订阅，在大家都还没奔小康的年代，这种大量订阅杂志的习惯可不是每家每户都普及的，至少陈墨瞳身边从没见过别人家有这么“奢侈”。基于家里从小的报纸、杂志，爷爷陈鸿林买的名著小说、古书藏书之多，加之陈墨瞳天生就爱捧着书看，她的阅读能力、写作能力就大幅的超出了同龄人。
总而言之，顺利考完中考语文的陈墨瞳，意气风发、脚步轻快，随着收卷结束的铃声，跟着学生人潮鱼贯而出，极快地就从面积有限的郴林一中教学楼走到了校门口，早早的在门口等候妈妈李顺德来接自己，考试较为满意，考完试还有人疼惜，真是风和日丽、蓝天白云的好日子，青春无限好啊。
但渐渐她就发现不太对劲，因为是中考，很多人都是其他学校抽调过来，多个学校打乱混合在一起考试，所以郴林一中门口这条小吃街，一改平时学生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吃街边摊、玩闹一阵的光景，几乎很快的就没有行人了，可能由于住的远都早早回到了自己所在的辖区，或者都回家准备接下来还有一天半的重要升学考试了。这条街上，除了由于门面冷清都窝在店里头不出来的商家，连小贩都没看着一个。
陈墨瞳焦躁起来，下午还要考费脑筋的数学呢！本来还想今天有人接不用费时间走路回家，早点到回家吃完午饭，就可以早点睡，下午能有更好的精神去考试。怎么搞的，妈妈不早点来门口等着接像别人家长那样也就算了，怎么考完这么久了也不见来，难道在加班？难道是家里出什么事了？陈墨瞳乱乱的想着，惴惴不安，她实在是等了许久等不下去了，再这样就不用吃饭睡觉，直接到时间进考场了。
她飞也似地跑到学校对面还算熟识的小卖部女老板那借从前那种有线电话机，拨通了妈妈李顺德的电话。接通电话的李顺德，语调里带了不好意思的笑意：“哦哦，我说你怎么那么久不回到家，我忘了要去接你。”说完电话挂了，陈墨瞳一时间一腔怒火不知道往哪里发，自己小孩在考升学，别人的家长每天送饭、车接车送，陈墨瞳知道家里小孩多，不“奢求”能被爸妈这么对待也就算了，连好不容易她李顺德自己提出来接送一次，让人白开心、白等待那么久，就一句忘了就完了，人家是要中考的人哎，她李顺德真的爱陈墨瞳这个孩子吗？！
陈墨瞳抓狂的又在空无一人的街上等了很久，要是李顺德一开始不说来接自己，她陈墨瞳早就像往常一样走路，也该走到家了，说不定都吃完午餐了。一时间，考完一门语文那时的好心情，已经不知道抛到何方去了，可以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然这件事以李顺德终于骑着电瓶车来到而告终，但陈墨瞳已经在那个中考的重要日子，晒着太阳、背着书包、在人来人往间苦站了很久。所以这件事也成了日后陈墨瞳谴责李顺德的重要事件之一。连长大后的陈桂林听到这事情都不能理解：“X的，这样还考什么试，气得我下午就要弃考好吧！”可见一个家长对孩子的承诺，可能在家长那里只是一句说了就忘，轻飘飘的话，在孩子的眼里却是珍贵的承诺。
陈墨瞳可以一直等着不回家的，尽管刚考完试已经很累、下午还要继续面对升学的压力，但只怕家长来接的时候扑空，便在烈日下、孤独的、执拗地等待着。这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人生中一个重要的经历，也许在未来她会遇到很多她有所期待的瞬间，她都会想起这个时候期待落空、不被重视的尴尬经历，提醒着自己要更清晰的面对，有一个更现实的得失观，不要把太多的期望投射到他人身上，因为他人很可能是会令自己失望、心碎的。
在陈墨瞳的人生经历中，妈妈李顺德、爸爸陈海林不只做过这一件失信于孩子、印象深刻的事。有一次他们所在的郴林市下大暴雨发洪水，很多街道都积水半人高。像陈墨瞳就读的郴林一中在一个很旧的街区里面，排水系统自然也不好，经过了一天一的排水，水位终于降到半个腿肚子高。陈墨瞳逮着这个时机去学校取作业本，对，就是这么勤奋好学。
妈妈李顺德说，大黑天的又刚下过大暴雨，这样外面不安全，等会你取完作业本我们去接你。陈墨瞳连声应好，独自步行出门了。这次她取完作业本没在门口等多一会，就马上借来电话拨给家里，结果这次李顺德说：“哦哦，我们和你伯父伯母在打牌呢，估计是没空接了，你自己回来吧。”
雨夜里，十几岁的陈墨瞳听着电话那边传来常见的打牌途中大声讨论的声音，再次心灰意冷。如果她的性别是一个爸爸陈海林最想要的男孩，如果她的出生没有让妈妈李顺德在那个严格控管人口出生率的年代失去了公职工作，那她现在还会受到这样的对待吗，家里离学校并不远，打牌只要有空闲就能进行，就不能在这个狂风骤雨的夜里，中断不到十分钟时间先把来拿作业、热爱学习的如此乖巧的女儿接回家吗？
陈墨瞳的鞋已经被街上肮脏的积水完全浸湿，她索性扯开鞋袜，光着脚拎着鞋淌着水走回家去。回到家，她看到了楼上正在打牌的四人，径直过去把牌桌掀翻了，“打，让你们打，就打牌重要，比我还重要是吧！”绿色的小型牌桌上的牌瞬间混乱，但牌桌被大人们联合稳住了。
伯母朱波带着尴尬的笑意，伯父陈双林还没有反应过来未抬头，妈妈爸爸都还没有做反应，陈墨瞳哭喊着，不是要来接我吗，你们知不知道外面又下大雨了！这一幕给大人们带来的惊讶，估计是很深刻的，一般来说陈墨瞳都很乖，伯父伯母一家来完饭，饭后有许多碗筷，陈墨瞳担心妈妈洗得累，每次总主动请缨帮忙洗碗，为此伯父伯母总是诸多称赞懂事的。所以很多年后，伯母朱波想起此事，还能绘声绘色的描述，可见印象至深。
李顺德还有一件之前经常被陈墨瞳拎出来说的小事，那就是有一次李顺德买了一袋柿饼，柿饼就是新鲜柿子直接做成的压制果脯，既保留了柿子的原味，又增加了新鲜柿子所没有的软糯口感，不是脆甜的，是会流浆的香甜。陈墨瞳很是爱吃，但李顺德呵斥到：“你别吃那么多，都是给你一个人吃吗！”陈墨瞳只好赌气不再吃了，但几天之后，发现被李顺德收起来的柿饼全都长毛变质了。收起来至到发毛都不给自己的女儿吃，陈墨瞳气不过，李顺德却不置可否，说是柿饼吃太多对人体不好这才收起来的，不知道能那么快坏掉。
很多年后的陈墨瞳，对自己的老公刘光说，如果她生了一个孩子，一定要给她体验到被爱包围着的感觉，不是那种内敛的爱或是无效表达的爱哦，必须是明着来的偏爱。比如陈墨瞳的孩子生日时，陈墨瞳不仅会准备一桌子好菜给孩子，然后说这是为了你的生日才准备的好菜吃吧，而是还要全部的人为孩子唱生日歌，然后准备充分的生日礼物，各种仪式让孩子感觉到妈妈是给予了巨无霸多的爱的。刘光说，你这个不是溺爱吗。陈墨瞳回答，这是因为她自己没有得到过，所以想施加到孩子的身上。刘光说，孩子这样在家里是可以的，但万一他出到社会，万一有一个人对他不好，那他就会感觉到很挫折。陈墨瞳说，对哦，有个当红女明星说过，孩子在家里没感受过的，出了社会都会体验。刘光问，难道你想让他出了社会再体验（糟糕的）？陈墨瞳反问，难道你想让他在家里就体验（糟糕的）？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在家里受到挫折的孩子，出了社会可能会有更强的受挫能力和应对能力、适应性，不会轻易被打倒。而没有在家里受过伤的孩子，自然也无法想象到现实社会有多残忍，一旦经历，何难想象是否会世界观都幻灭。难道就因为这样，孩子就活该承受挫折教育，得不到爸妈和整个家庭的无条件的爱才是对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