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琅琊隐士诸葛玄
所幸,诸葛珪还是回来了,泰山郡丞又重新穿上了自己的皁袍,戴上了新的进贤冠,风轻云淡的样子,和以前别无二致。
除了眼眸中再没了昔日的光彩,言语中多了平日不曾有过的疲惫。
诸葛珪还是那个诸葛珪。
顺便,诸葛珪还给诸葛瑾和常青放了个假,让之前跑过来帮忙的刘副帅——如今改换了姓名,唤作诸葛璜的,带着两个小娃娃回一趟阳都,把诸葛珪的从弟诸葛玄叫来,说是要交代一些事情给他。
顺带一提,去年朝廷剿灭了黄巾贼之后,为了庆祝这件事,天子大手一挥,下令改元,如今,是中平二年了。
时间刚出正月,泰山各县还没从黄巾的余波中恢复过来,回阳都的路上还随处可见一些断壁残垣,但农田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努力耕种了。
看着道旁努力生长的青草,看着田间为丈夫擦汗的妻子,看着在树荫下嬉戏的孩童,常青美美地呼出一口气,好像又回到了在颍川的时光,回到了可以无忧无虑到处疯跑的那个乡村。
可惜,没几年安稳日子了,常青想着,没几年就要董卓之乱了,到时候,全天下都要打成一片。
青草被焚毁,丈夫被逼从军,孩子四处流浪乞讨。
牛车上,三个人都在享受当下的宁静与和平,但只有一个人是在贪婪地享受着这仅有的和平。
“璜公(刘副帅改名后众人对他的称呼),咱们行到哪里了?”常青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我看天色渐晚了,咱们找地方歇息吧。”
诸葛璜手搭凉棚瞅了眼天上的太阳,回道:“你小子又想偷懒?未时还没过完呢,你就想歇着了?从梁甫到阳都才多远?你打算走一个月?”
常青撇了撇嘴,知道劝不动,就去找诸葛瑾说话:“瑾兄,你认识你这个从叔吗?”
“自然认识,在家中,与我父亲关系最好的,就是这个从叔了。”诸葛瑾享受着牛车上的轻风,懒洋洋地回答道:“父亲的字就是这位从叔帮着起的。”
“啊?”常青惊道:“字不都是长辈取的吗?”
“也不都是。”诸葛瑾坐起身来解释道:“长辈取、上官取、朋友取、自己取,都可以,而且我这位从叔在经学上天赋极高,少年时就拜入了经神郑康成(郑玄字)郑公门下,二十三岁就出师了。”
“这么厉害?你这从叔,今年多大?”三国演义里可没讲过诸葛玄的事,一听诸葛亮还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叔叔,常青立时来了兴趣。
“从叔只比父亲小两个月而已,如今自然也是三十一岁。”
常青点点头,继续问道:“他还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诸葛瑾想了想:“过人之处嘛,有一任徐州刺史征辟过从叔,被他拒绝了,这算吗?”
一州刺史的征辟,那可是将来问鼎二千石的机会,就这么拒绝了?常青有些傻眼,这人是淡泊名利的那种?
“从叔确实对做官一向没什么兴趣。”诸葛瑾接着说道:“他最好游览名山大川和结交天下俊杰,我听说从叔与八及、八俊、八厨中的很多人都交好,还认识不少行侠仗义的游侠。”
“等等,等等。”常青的脑子有点没反应过来:“瑾兄,八厨、八俊、八及,这都是啥呀。”
“就是当时世族中推举出来的,有贤德、有才能的一些人,譬如……刘表,刘景升,既是八俊之一,又是八及之一,他是兖州山阳人,你听说过吧?”
常青点点头,就算这辈子没听说过,上辈子也知道,荆州牧,守户犬嘛,不过听诸葛瑾这意思,刘表其实挺厉害的?那为啥老了之后成那个熊样呢?
“这位从叔与这些人物交好,那自然是看不上一个刺史的征辟了。”诸葛瑾见常青若有所思,就继续说道:“只不过从叔他喜好云游四方,不知道现下在不在阳都,要是不在还得托人打听一下他去哪里了,咱们到时是在阳都等他还是留下父亲的手信就回泰山郡呢。”
事实上,诸葛瑾的担忧有些多余了,因为诸葛玄如今不仅身在阳都,还一时半会走不开了。
原因嘛,一是诸葛玄如今三十多岁,竟然还没有娶妻,如今黄巾之乱平息,家中的长辈实在忍无可忍,勒令诸葛玄今年必须成亲,不然就把他绑到琅琊哪个合适的世家小姐床上去;第二,则是诸葛玄年轻时结识的好友、四世三公,天下仲姓袁氏的不那么被看好的嫡子,袁术袁公路,派了使者来找他。
诸葛玄年少时喜欢结交游侠,刚好年少时的袁术又是个有任侠之气的人,一来二去之下,两个人就结识了,如今袁绍、何进密谋诛宦,自然少不了他袁公路一份,袁绍人脉广播,名声隆盛,一句话出去就是太守、刺史也要为他奔波,地方上无数名士请缨,他袁公路没这个资本,交情好的人就那么几个,诸葛玄正是其中之一。
所以,袁术就花了大价钱,请了上次诛宦的烈士陈球的儿子陈瑀当使者,来请诸葛玄出山,希望他能辅佐自己。
如今的袁术官居河南尹,也算是有征辟之权,只不过诸葛玄对诛宦这件事兴趣缺缺,他最大的理想还是希望像留侯张良一般,运筹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等事业有成,再入深山修道,这样过一辈子,才是诸葛玄的追求。
只不过陈瑀既是诛宦烈士之后,又是袁术的使者,不好直接赶走,诸葛玄只好每日带着他在阳都游山玩水,顾左右而言他。
好在,常青他们来了。
一进入阳都地界,常青就感觉这里好像换了个天地一般,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庄园和良田错落有致,远处的沂山郁郁葱葱,既不险峻,也不伟岸,只是像母亲的怀抱一般,温柔地呵护着阳都城。
而沂水,则在阳都城前静静地流过,平静无波,但清丽地能映衬出天空的蔚蓝,女人们沿着沂水捣衣,时不时哼唱几句沂山脚下的小调,一阵阵快活的声音传来,常青感觉自己都听醉了。
怕不是到桃源乡了。
进了阳都城,除了官寺,最显眼的就是诸葛家的大宅。
两个老仆在门口坐着晒太阳,见到牛车上的诸葛瑾,顿时欢喜起来,一边言称少君,一边往宅子里招呼。
诸葛瑾向这两位老仆说明来意后,其中一位嘿嘿一笑,便领着诸葛瑾和常青来到了一处偏院。
院子里,诸葛玄正在和陈瑀对酒品经,看到诸葛瑾来了,诸葛玄立马放下竹简,跑过来把诸葛瑾抱起,转了三五圈后才放下来。
“瑾儿,怎么突然就从梁甫回来了?兄长还好吧?嫂子的事我知道了,你要节哀,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然嫂子在天之灵也会不安的。”诸葛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拉着诸葛瑾的手就东拉西扯,问完一个又问一个,彻底把陈瑀晾在一边不管了。
“咳咳,既然君度兄还有家事,那我也就不多打扰了,告辞了。”陈瑀在这里逗留了这么久,也早就看出来诸葛玄不愿意接受袁术的征辟,如今正好有了由头复命,陈瑀也不愿意继续耽误时间,索性就直接告辞了。
送走陈瑀之后,诸葛玄把诸葛瑾和常青带到自己房中,静静看起了诸葛珪写给他的书信。
“兄长啊,兄长。”诸葛玄叹息一声,收起了书信,转头望向常青:“阿青,有一事,我想问一问你,你是否认识司马德操司马徽先生?”
“!”常青先是一惊,而后大喜,赶忙道:“大人……额,先生!先生认识司马老师?可知司马老师现在何处?是否安好?”
按三国演义来,司马徽现在肯定是安好的,只不过有时候思念之情不是说知道就能止住的,更何况兵荒马乱,谁知道这个时空下的历史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诸葛玄安稳住常青,笑着说道:“你放心,司马公好着呢,黄巾贼刚起事时他就带着族人躲到了乡下,上月我听人说,他准备去襄阳拜访老友,顺便住一段时间,总之,司马公毋需担心。”
常青点点头,兴奋地说:“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既然已经确认,有一事我得问问你。”诸葛玄拍了拍常青的脑袋,说道:“如今四海渐平,你在平原还有家族,在襄阳还有老师,我且问你,你欲何去何从呢?”
能选的话肯定是跟在诸葛瑾诸葛亮身边呀,常青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不能这么说,毕竟不是那么符合东汉这帮人的价值观的。
“先生,青,青想送父亲归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