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情愿一死覆苍天
等刘备等人来到郡寺大堂时，王谦已经端坐在大堂正中，完全是一副等待审问的样子，而且是很配合的样子。
不过刘备倒是不急于审问，先问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阁下自称王谦，不知与故大将军府长史王公是？”
王谦自嘲地笑了笑：“恰巧同名同姓罢了，老朽是边郡出身，凉州人。”
刘备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备也是边郡出身，幽州人，备也清楚咱们边郡之人，求宦之路如何艰辛，想当初黄巾之乱，备从军杀敌，也曾数立战功，可战后封赏，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尉，后来若非有伯圭兄赏识，备今生也难居此职。”
王谦冷笑一声：“刘国相莫不是要和老朽套近乎？大可不必，有话直说便是。”
刘备却正色道：“王公以为我是在和你说些边郡之人的苦难来拉近关系？非也，备是真心实意有感于朝廷的不公，王公今年有五十了吧，一任郡丞，只要没出大错，内地出身的士子最多也就干到四十，之后无论如何都会放任一县县令，五十岁还有心于朝堂者，履任千石大县也不是不可能，敢问王公在郡丞的位子上做多久了？”
王谦倒也不躲避，大大方方说道：“老朽自三十七岁任汉阳郡郡丞，四十岁转迁蜀郡，四十四岁来乐安，如今在乐安任上八年，迎来送往过五任太守，各个年轻有为，不是十常侍族中子弟，就是袁杨门生，想当初张然明张公，战功赫赫，也要移籍弘农，和我们这些边郡之人割席，刘国相以为老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还是刘国相以为，老朽做下这些事，正是因为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王公这么问，是想说自己犯下的罪责，并非出于对朝廷不公的反抗？”
王谦严肃地点了点头：“老朽并非正直之人，十常侍作乱时，也曾想过投靠宦官以换取前途，只不过宦官们没看上我罢了，等黄巾之乱之后，老朽便醉心于钱财，不再想仕途之事了。”
刘备有一些诧异道：“没想到王公竟如此直白。”
王谦又冷笑一声：“人人都说刘国相有仁义之名，今日怎净是惺惺作态！”
如此直言讽刺，坐在周围的关羽、常青等人都不开口反驳，就连刘备都还是那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刘备，少在那里装好人，你既已决定将我槛送长安，要问什么就快点问！没有要问的，那就快点送老朽上路！”面对着刘备等人的平静和沉默，王谦突然有些烦躁，不知道是被触动了哪根心弦。
“使君，我就说了，王公不是个心怀大志的人，怎么可能做出拉拢邪教、蛊惑民众，企图效仿张角这样的事呢。”常青忽然笑着开口说道：“既然如此，王公把这些年来贪墨的钱财交出来即可，至于邪教淫祀之事，我等自会去向那什么大师兄讨教。”
王谦忽然愣了一下，低声说：“钱财，都被我花了，不，不对，大部分都被我送回家乡了，老朽在家乡置办了万顷良田，如今乐安这里，已经没有多余钱财了。”
刘备说道：“原来如此，王公说自己是凉州人，按三互法，必定不能是汉阳人，敢问王公是哪一郡人士？”
“老朽自是北地郡人。”
刘备点点头：“也对，除了北地郡，凉州哪里还有万顷良田能让王公屯买呢。对了，王公，备在卢师那里求学时，有一同窗好友，是北地富平人，姓王名业，不知王公认识不认识？”
王谦摇了摇头：“你休要诈我，天下姓王者何其多，我不认识也属正常。”
“这个道理备自然明白。”刘备继续说道：“只是我与这位王兄近些年来并没有断了书信往来，去岁时，他还跟我说，自黄巾起义开始，凉州便时常动乱，即便是北地郡，也有大片良田被废，当地人有了钱要么就迁往关中，要么换成马匹，雇上些羌人、匈奴人，主动做起了盗匪，所以北地郡的田价一跌再跌，前两年已经只有关中田地价格的五分之一了。”
“你想说什么？”
“备想说，王公把这么多钱财千里迢迢运回北地郡，恐怕早就让人劫掠一空了吧。王公既是爱财之人，会坐视不管吗？”
王谦一时语塞，憋了好久，才吐出几个字来：“反正，钱财我都花了。”
“恐怕是换成军械、甲胄了吧。”刘备忽地瞪视道：“狼子野心之辈，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你以为以敛财的罪名送往长安，你就能活命吗？如今王司徒掌权，以其人之性格，凉州人绝无好下场，这时把你送过去，十死无生。”
王谦嘴硬道：“老朽今年五十有二，早就活够了，死则死矣，刘国相倒也不用这样激我，我知道你想让我说出我等藏匿军械、甲胄还有秘密练兵之所在，可惜，你是苍天余孽，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苍天？你们也是黄巾贼党？”
王谦忽然仰天大笑：“我教并不信奉黄天，但我教与黄巾军，也算同志了吧，嘿嘿，汉室凌虐天下已久，除了你们这些看不清世事的愚昧之徒，谁人不想推翻这个只知欺压我等的苍天呢？谁人不想再重建一个太平盛世呢，只可惜，只可惜，老朽已经没有机会再见到了。”
说我，王谦竟如站起身来，快步向一根柱子冲去，俨然是想一头撞死在大堂上。
关羽、常青、杨志三人立刻起身去拦，但没想到王谦跑得极快，几人愣是差了一步，没有拦下，王谦“咚”的一声，直直撞在柱子上，顿时鲜血四溢，眼看着就活不成了。
王谦自知自家筹划已经暴露，几乎是瞬间就下定了求死的决心，刘备之前也曾想过用活命来引诱王谦就范，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对这个邪教的事业这么忠心，宁死也不给刘备等人询问的机会。
如今虽然知晓了这个邪教这几年蛊惑百姓、肆意敛财的目的，但正如王谦所说，不知道藏匿军械、甲胄和士卒的地方，这些邪教徒只会像火后野草一般，春风一吹，复又肆意生长。
必须要想办法根除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