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诸葛巧计败黄巾(三)
李大目等人走远,周围又只剩下诸葛珪和两个小孩子,诸葛瑾这才擦了一把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息道:“父亲,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对于一个十岁的小孩来说,刚刚的场景确实凶险,诸葛瑾能做到不哭不闹,危险之时还守在父亲身边,已经有三分骨勇之态了,诸葛珪对此很是欣慰,不奢求诸葛瑾能像边郡子弟一样十来岁就上阵杀敌,至少可以做到白刃加身而面不改色。
诸葛珪再看向年纪更小的常青,此时常青正一脸凝重,眉头紧锁,并没有被惊吓到的样子,诸葛珪不由赞叹称奇,看样子张府君说的没错,确实是个大将之材。
“阿青虽小,却有神勇之资呀。”诸葛瑾此时也注意到了常青的样子,也是由衷赞叹起来。
常青却好像没听到一般,只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向了诸葛珪:“大人!你是想将贼军主帅引入城中,在城中秘而杀之,这样城外贼军没了统领,自然敌不过府君的骑兵突袭了,是不是?”
见常青猜到了自己的计策,诸葛珪又惊又喜,连连点头:“没错,正如你所说!”
“可是,大人,刚刚那李大目命手下守住城门,这样无论城内还是城外乱起,都挡不住他逃回军营啊!”
看着常青忧心忡忡的样子,诸葛珪终于忍不住高声大笑起来:“哈哈哈,阿瑾,你不如阿青远矣,今晚你们两人就调换调换吧。子超兄在天之灵,足慰矣。”
说完,诸葛珪一把抱起常青,让他骑在自己肩上,伸出一只手拉起了诸葛瑾,满面春风地向着梁甫城官寺走去。
“子超兄足慰矣,我亦足慰矣!”
回官寺的路上,诸葛珪将自己的计划详细说给了常青听。
其实很简单,晚上大摆宴席,把李大目和他带进城的十几个力士拖住,原定诸葛瑾带着人去黄巾军的营地把留在那里的副帅、小帅都请到城里,之后让常青带着伪装好的郡卒拿下南门,只要隔绝南门,张举便会发动夜袭,没了人指挥的黄巾军就是一盘散沙,轻易就可攻陷,等大营一破,城里的这些头目也就不足为惧了。
现在看样子常青勇气上更胜诸葛瑾,面对黄巾军更不易露出破绽,所以将这个任务就交给了常青。
虽说不是孤身一人,但是让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去黄巾军的大营之中,把那些穷凶极恶的头目喊出来,常青实在是不懂,这是诸葛珪信任自己,还是想让自己去送死?
但看到诸葛珪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或许没那么危险?以身涉险的事上辈子常青也没少干,没道理换了个小孩的身体自己胆子也跟着变小了,干就是了!
骑在诸葛珪肩上的常青不再多想,严肃道:“大人!青绝不负使命!”
是夜。
梁甫城官寺之中,自诸葛珪这个郡丞以下,梁甫县令、郡贼曹掾、本县各位官长、梁甫本地的宿老、隐居的名士,齐聚大堂之上,只为了今夜能够在此拖住李大目。
当然,除了诸葛珪之外别人都不知道他们在此宴请黄巾贼渠帅的真正目的,只知道这是太守下的命令。
考虑到这位边郡出身的太守平日里的做派,一众大小官吏都觉得自己仿佛是被架上了贼船,不由在席间满面的戚戚然之色。
边郡子弟与内地经学世家的矛盾由来已久,太守张举在任上时更是多次当众羞辱泰山本地世家子弟,考虑到张太守这辈子做到二千石已经是官运到头了,很难让人不怀疑他会为了更好的前程、更大的权力铤而走险,做出什么叛逆之事。
但诸葛珪就不一样了,诸葛珪是个地地道道的世家子,为人不论是在泰山还是老家琅琊,都是有口皆碑,现下却满面春风地和黄巾贼帅频频举杯,让在座的其他人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就在所有陪坐的人都一脸茫然的时候,首位的李大目却显得心情大好:“哈哈哈哈,君贡老弟,来来来,干一杯!”
豪放地喝完一爵美酒之后,李大目亲热地拉起诸葛珪的手,说道:“君贡老弟啊,白日里是我不对,没管教好手下,让他们冲撞了你,我先自罚三杯!”
不等诸葛珪张口,李大目又自顾自地灌下三爵。
“李帅言重了。”诸葛珪陪着饮了一爵之后,抿了抿嘴,说道:“我观诸位黄巾兄弟,都是性情豪爽之人,只不过行军日久,身心疲惫,才有了白日的误会。”
李大目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自大贤良师传令我等支援东郡,青、徐各方的兄弟中,行军最久的已经将近一月,期间地方官府、豪强层层阻拦,兄弟们奋勇杀敌,我身为一大方渠帅,怎能不心疼麾下的这些好儿郎?这也是为什么白日间,我对君贡你言语恶劣,实在是两难之下,我心中烦闷!”
“既如此……”诸葛珪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会:“珪有一法,虽不能使众黄巾兄弟进城,但也能稍稍宽慰他们。”
李大目眼前一亮:“好兄弟,快快说来。”
“其实也简单,自古便有劳军的说法,梁甫城中酒水、肉食都还算充足,李帅何不用这些酒食,犒劳士卒呢?”
听说是拿酒食犒赏,李大目瘪了瘪嘴:“君贡老弟啊,咱们明日一早便要出发了,仓促之下,如何准备得了这么多酒食?”
“无妨,张举弃城而逃之后,我就命人开始准备犒赏黄巾兄弟的酒食了,现下只要运出城去就行。”说完,诸葛珪挥了挥手,把正在大堂内当酒侍的诸葛瑾和常青招了过来,而后继续对李大目说道:“李帅,这二人,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我从侄,让他二人代李帅前去劳军,不知可否?”
李大目瞅了瞅这两个小孩,认出是在吊桥上跟着诸葛珪的那两个,斜着大小眼问道:“君贡老弟的公子和从侄,可都金贵得紧,到我的营里去,不怕被那些糙汉子欺侮吗?”
诸葛瑾和常青对视一眼,原本的计划里没安排他俩在这个环节上自我发挥,所以两人只是齐齐回道:“不怕!”
诸葛珪做出一副微醺的样子,轻抚着两个孩子的脑瓜,说道:“李帅,黄天的军营,黄天的子民如何去不得?”
说完,就掏出两条黄色的头巾给诸葛瑾和常青系在了头上。
“好!”李大目看着系上了黄巾的两个孩子,颇为激动:“君贡老弟说得对,黄天的子民哪里去不得?那就有劳两位小兄弟了!”
得到了李大目的首肯,诸葛珪又挥了挥手:“早去早回。”
出了大堂,诸葛瑾长出了一口气,看来刚才的情形对他来说压力还是不小。
诸葛瑾拍了拍胸口,平复好心情之后,从腰间抽出把匕首来,递给了常青:“阿青,我这边没啥危险,这个你拿着吧,记住活命优先,那些小帅、副帅,来不了也不打紧。”
常青郑重地收好匕首,点点头,大踏步地向安排好的车队走去。
一路南行,一直走到黄巾军营地的营门口,才出现几个岗哨将常青这伙人拦下,盘问底细。
跟着常青运送酒食的都是梁甫城中的劳役,诸葛珪看样子对常青是完完全全的放心,一个亲信随从都没有派,如今这应付盘查的活也得常青自己来。
常青将自己头上系的黄巾一亮,一拱手,大声说道:“诸位黄巾兄弟,在下奉李帅和诸葛郡丞之命,带了酒水和美食,来此犒劳诸位!”
说完,常青招了招手,让后面的人把酒和肉都抱了过来,请营门的几个看守检查。
这几个看门的看样子也是饿了许久,刚一闻到一点酒味,就忍不住大快朵颐了起来,三五口下肚,这几人就这么笑眯眯地放常青等人进了军营。
见到营门这么松懈,常青不由咋舌:就这防守力度,恐怕不用计策,就这么趁夜一冲,也能一举而下吧?
进了军营,常青一边发放酒食,一边打听营中副帅、小帅们的位置,在酒肉的加持之下,这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吩咐好劳役怎么发放酒食之后,常青就提着一坛子最好的酒和几条烧鱼向副帅的营帐走去。
好在,副帅的营帐门口,还是有两个人站岗的。
常青通报了来意之后,很顺利地得到了接见,可能是他一个小孩子,这些人不怎么起疑心吧。
营帐之中,是一个苍髯白首的老者,正在蜡烛底下看竹简,看样子很是费力,但却十分认真。
“小子常青,奉李帅之命,特请刘副帅及各位小帅往城内赴宴。”
这位刘副帅抬起头看了常青一眼,招了招手,让他来自己身边:“小娃娃,来,你看看,知道我看的是什么书吗?”
常青看了眼竹简上的字:“回副帅,陈涉世家。”
刘副帅点点头:“孺子可教,我再问你,这陈涉世家中,你最喜欢哪一句?”
造反起义的人能喜欢啥,常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奉迎道:“自然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句。”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果然是年轻人,老夫我最喜欢的是夥涉为王那段,嘿嘿,就这一段,陈涉死得不冤。”
常青立时迷惑了起来,咋的?这老头是失败主义谋士?
“刘副帅阅历深厚,强于小子百倍。”马屁该拍还是要拍,不然万一人家不愿意跟你走呢。
“我再问你一个,有首诗,你听过没?”刘副帅没理会常青的马屁,自顾自说道:“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
陌上桑?这首诗常青虽然不熟,却也听过,讲的是一个采桑女被贵人调戏,采桑女不愿屈从,就说自己的夫婿是何人的一首诗。
这老爷子这时候背出这首诗来,不知道是何用意,常青不敢瞎猜,只能说没听过这首诗。
刘副帅坐在等下幽幽地叹了口气:“小娃娃,你不觉得,这首诗里说的这人,就是诸葛君贡吗?出身琅琊诸葛氏,三十岁为一郡郡丞,只要挺过黄巾之乱,三五年内便可登堂入室,为一任千石县令,四十岁专城而居,任一郡太守,也不是难事。”
“小娃娃,你说,如此前途大好的人,会甘心投降连陈楚都不如的黄巾乱贼吗?”
刹那间,常青好像看到老者的眼中射出了两道闪电,把自己的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但再一晃神,老者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默默看着手中的陈涉世家。
“刘副帅这话说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命数如此,继续给苍天效力,岂不是自取灭亡?”常青勉强应付着,可惜老者仍无动于衷。
等烛光渐弱,老者才长叹一声:“老朽今年五十有二,已是命不久矣,膝下有两子,大儿受到太平妖道蛊惑,从军叛逆,月前有消息传来,已战死在河北,幼儿尚在家中,一边照顾老母,一边躬耕,勉强糊口而已。”
“刘副帅这是……?”常青实在是摸不清这老人的套路,干脆不动脑子了。
“诸葛珪怎得派出个这么不灵光的娃娃,非要老朽直说吗?”刘副帅终于忍无可忍,把竹简扔到一旁,说道:“这黄巾军翻不了大汉的天,早晚要败,老朽不想跟着一起陪葬,也不想身死族灭,明白了吗!”
早说啊,原来黄巾军这边也有想投诚的。
常青赶紧点点头:“刘副帅识大体、明大义,临阵举义,自然不能和乱臣贼子相提并论!”
“好好好,我这还有封书信,烦请小兄弟带给诸葛郡丞。”说完,老人迫不及待地就塞过来一张帛书,常青也不好当着他的面看,就卷好收在了怀中。
“刘副帅,赶紧召集各位小帅进城吧。”
子时三刻。
黄巾大营中一片狼藉,酒坛子歪七八扭地在地上滚来滚去,站岗的哨兵也大多醉得不成样子,一片漆黑之中,偶有几个营帐还亮着灯,却从里面传来的是喧闹聒噪的声音。
泰山太守张举率队在半里之外冷冷地看着这一片营地,就好像看墓地一般。
“府君,时间到了。”一名骑士驱马来到张举身边。
张举看了看天色,正好有一片乌云遮挡住了月光。
“起火把!”
一条火龙突兀地现身于夜色之中。
张举高举起自己的钢槊,厉声道:“儿郎们,杀贼!”
“杀!杀!杀!”
不过五百骑兵,在寂静的黑夜中,却爆发出了如猛虎咆哮一般的怒吼。
火龙,向营地飞驰而去。
营地内,几个躺在地上的黄巾军被隆隆的马蹄声吵醒,还未来得及看清是什么情况,就被几支银白色的长枪洞穿了胸膛。
张举带着手下在营内横冲直撞,看到有人影便冲杀过去一枪刺死,失去了将帅的统领,仅有的一些清醒的黄巾军也无法形成有效地抵抗。
“泰山府君驾到,尔等速速受死!”
得益于青徐地区民众对泰山府君的幽冥信仰,张举也借着泰山府君的名头,在营地内恐吓还未清醒的黄巾军。
一时间,哭嚎声、求救声、咒骂声、喊杀声,一齐爆开;披甲的、无甲的、执矛的、提刀的,四处逃窜。
张举骑在一匹黑马上,挥舞长槊,杀得兴起,马首前方,起码有一二百名黄巾军被他追得仓皇逃窜。
“狗杀才的黄巾贼,这小半年可把乃公憋坏了!”又是一下疾冲,张举竟硬生生将一个黄巾军挑了起来,一甩长槊,扔进了人群之中。
“儿郎们,杀呀!”
应和张举的,是身后无数的啸叫,和利刃切开血肉的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