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撒克逊剧院
有轨电车摇着铃经过波士顿湾。坐在车厢里，一侧能看见海平面上的落日夕阳，另一侧浓烟滚滚，由工厂接连组成的城市天际线。
在其中的一家女装厂内，蕾妮和七八个女工围坐在一张工作台前，制作软边女帽。整个工厂车间只在最暗的地方点了几盏白炽灯。
光线到了蕾妮眼前，变得晦暗不明。
她在自己的裙子外面套了层单薄棉布裙，到这会已经弄得满是油污。
其他的女工的模样更糟，她们佝偻着背，脖颈前倾，把眼睛凑得离布料很近。
工厂里充斥着机器的轰鸣。然而倏然间，所有机器都停止了，白炽灯熄灭，一切陷入寂静和黑暗。
“停电了！”远处有人高呼。
接着，蕾妮的领班匆匆跑了过来：“现在是5点43分。你们最好等待电力恢复，把工时上满，否则今天就只算9个小时。”
她们从早上8点开始工作，直到下午6点结束。一周工作6天，一共60小时，得3.5美元。现在一磅牛里脊卖22美分。
女工们都没有动，坐在椅子上休息。没人知道电力多久能恢复，也许一会就来了，也许要等到明天。
蕾妮站了起来：“对不起，先生，我今天必须6点离开。”
“那你就星期天来补吧。”领班只是淡漠地说，随后便走开了。
女工们中间发出了啧啧的声音。有人劝说她等一等。
蕾妮坚持要离开。她来到休息室，脱掉外套，在昏暗的光线下照了照镜子，用手帕擦去脸上的污渍。
她走出工厂大门，望见了徘徊在大门外的邻居沙姆斯·伯德。
“伯德先生！”她挥舞一只手，喊道，看见对方驻足。
蕾妮快步小跑到他面前，喘了口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真想不到您会来工厂接我，还这么早。难道今天保险公司也碰上停电了吗？”
沙姆斯看着她，紧张地笑了笑：“不瞒您说，我们这些业务员要是当天出外勤，事办完了就可以偷偷溜走，不用回公司打卡。”
“啊，保险公司就是比工厂好！”蕾妮艳羡地说，但她的表情很快就变成了担忧，“不过，您实际上工作很辛苦吧？您看起来好憔悴。好像这几天，我也没看见您回公寓。”
“最近有一点忙，不过今晚没事！”沙姆斯强装淡然，后脑勺头发遮盖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好吧，你一定要注意健康。”蕾妮说，扭头朝街上看了眼，“趁现在大家还没涌出工厂，我们快去赶电车吧！”
说着，她正要往车站迈开腿，沙姆斯拉住了她。
蕾妮回过头，惊讶地睁着眼睛。
沙姆斯立即松开手，感觉脸颊有些发热：“我们坐出租马车去。”
“多浪费钱呀！”蕾妮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要攒钱让我妹妹上学，还有您不是也在攒钱买房子吗？”
“可是……”沙姆斯瞥见一辆空的出租马车过来了，当即朝马车夫招手，接着对蕾妮说：“坐电车去有可能赶不上演出，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门票钱？再说了，在波士顿，十几美分连块地砖也买不起呀！”
她还没开口，马车便停在了他们面前。沙姆斯将不知所措的蕾妮搀扶上车。
随着车门关上，车轮开始辘辘滚动。
蕾妮忽然反应过来，上车后，他们的身侧就紧贴着，她的脸颊变得绯红，赶紧往座位里面靠了靠。
“哦，是我挤到您了吗？”沙姆斯也朝自己这边靠了靠，两人硬是在狭窄的车厢里留出了10英寸的间距。
他也才反应过来什么，后颈冒出冷汗。他不动神色地将手伸进外衣里，悄悄调整了一下枪套的位置。
车厢内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二十多分钟，直到马车来到剧院区特里蒙特街的撒克逊剧院。
沙姆斯支付了35美分的车费，跳下车厢，然后牵着蕾妮的手，扶她下车。
蕾妮抬起头，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呼。
他抬起头，看见整个剧院灯火通明，两幅《基督山伯爵》巨幅海报悬挂在剧院上方。
两人并肩走上门口的阶梯，进入剧院。
他们的座位在靠后的位置，好在整个撒克逊剧院不算大，视野还不错。
“伯德先生，您看过詹姆斯·奥尼尔的戏吗？”落座后，蕾妮问。
“没有。”沙姆斯说，“在我们那个镇子，只有罗伯特·曼特尔来巡演过，我看过他演出的《奥赛罗》和《科西嘉兄弟》。”
蕾妮笑了一下：“在我那个镇子，谁也没有来过。就连‘乔什叔叔’卡尔·斯图尔特，也只到了隔壁小镇。不过，我到波士顿后看过《竞选州长》。”
她说话时注视着沙姆斯，可是对方有一点走神，因为他在前方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小巡警和那个小女仆，他们怎么也来看这部戏？
沙姆斯心下一沉，小心翼翼地将整个剧场都查看了一遍。
“你怎么了，沙姆斯？”蕾妮察觉到他的紧张，疑惑地问。
剧场内的灯光扑灭了。
沙姆斯回过头来，正视前方的猩红大幕：“没什么。”
蕾妮看了他一会，然后扭头朝周围看了看，其实在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清。
但是当她望向亮着灯的入场通道时，猛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虽然他们只见过一面，那张脸却让她印象深刻。
那个人也注意到了她，朝她礼貌笑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她正想说什么，身边的沙姆斯轻触了一下她的胳膊。她转身回去，发现大幕正在缓缓拉开。于是她正襟危坐起来，要说的话也被抛到了一旁。
马洛站在通道里，看着沙姆斯的背影。
他的座位在沙姆斯的前方，只相距8英尺，因此他只得让查宁先坐过去。在昏暗的灯光下，沙姆斯没认出查宁。
詹姆斯·奥尼尔的《基督山伯爵》在波士顿可谓火爆，周六晚场的演出座无虚席。导致他无法随便找个空座坐下。
马洛只能站在入场通道里，盯着沙姆斯的后脑勺，听着舞台上的演出。当剧场管理员过来时，塞给他5美元小费，好让自己继续待在这里。
剧场管理员再次走了过来。
他做好了继续给小费的准备，然而对方却鞠了一躬，客气地说道：“马洛先生，您愿意去我们的包厢观看演出吗？”
马洛看着他，他可没告诉管理员自己的名字。
“上面还有个女人？”
“老天，您真不愧是侦探。”剧场管理员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