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识（二）
四年的大学生活，仿佛都在为踏入这重要的一刻精心铺垫。曾经书本上那些抽象的理论知识，如今与车间内机器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生动地呈现在我眼前。我与夏莲，两位怀揣着憧憬与梦想的年轻女孩，就这样携手踏入了纺织厂的大门，开始了我们的挡车学徒生涯。
我们的师傅是周颖，一位年轻且充满活力的女子，虽未步入婚姻的殿堂，但她的技艺已十分娴熟。每次操作比武，她总能以出色的表现名列前茅，令人由衷地钦佩。在她身上，我深刻体会到了“技高一筹”的真正含义。
周颖师傅向我们介绍道，这个车间名为细纱车间。对于这个名词，我们并不陌生，因为在大学课本中，我们已经对纺织厂车间的结构有了深入的了解。纺部、织部、清花、梳棉、并条、粗纱、细纱，这些专业术语对我们来说早已耳熟能详。然而，真正置身于车间之中，目睹那些机器轰鸣、纱线飞舞的场景，我才真切地感受到理论与实践之间的鸿沟。
周颖师傅耐心地为我们示范了如何接线头、拔管、拉线、套钢丝圈、插管以及顶管接头等一系列操作。她的动作流畅而娴熟，仿佛是一种艺术表演。我努力地跟随着她的节奏学习，一遍又一遍地练习。虽然我的动作起初显得有些生硬和笨拙，但我并未气馁。
正当我全神贯注地练习时，机台上的隔纱板突然晃动了几下。我正感到疑惑不解时，周颖师傅朝机台尾部望去并走了过去。这时，我才发现机台尾部站着两位工人，一胖一瘦。胖子在周颖师傅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还不时地指向我。周颖师傅听后点了点头，然后走回我身边说：“下班开会！”
我心中不禁咯噔一下，难道是我在操作上有何疏漏被师傅发现了？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下班的钟声。
终于，下班的铃声如期而至。我和夏莲跟随周颖师傅来到了会议室。会议室内已经座无虚席，显然这次会议并非只针对我们两个学徒。
这第一天上的一个班，很快就结束了。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透过厂房的窗户，洒落在机器和工人身上，为这个充满机械运转声的场所增添了一抹温暖的色彩。空气中弥漫着纺织机油脂与纤维交织的独特气息，这是这个厂房独有的味道，也是工人们日复一日辛勤劳动的见证。
就在那个特定的时刻，下午两点整，机器的轰鸣声突然之间被一阵阵清脆的哨声所打断——㘗、㘗、㘗㘗......这哨声宛如一道无形的命令，瞬间让整个厂房内的喧嚣声戛然而止，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这哨声所吞噬，凝固在了这一刻。
我正处于一片茫然之际，周颖师傅缓缓走了过来。她身穿一件整洁的工作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轻声对我说道：“下班了。”我低头看了看手表，果然已是下午两点整，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在车位亨丝计数器的旁边，我看到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她手法熟练地将亨丝计数器向下拨动了一下，仿佛在记录着什么。后来，周颖师傅为我解惑，原来每个班的产量都是由亨丝计数器来记录，接班时需要将亨丝拨成自己当班的计数指数，这就是所谓的“拨亨丝”。这种简单而实用的计数方式，既确保了产量的准确性，又方便了工人的交接工作。
在准时完成交接班后，周颖师傅拿起自己的东西，向我招了招手，并指了指天花板，示意我：下班后楼上会议室有会议。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严肃和认真，让我意识到这次会议的重要性。随后，她便自顾自地离开了，留下我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厂房的深处。
我站在原地，心中不禁充满了疑惑与期待。那个年代，纺织厂实行的是四班三运转的工作制度，这对于工人们来说既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锻炼。他们需要轮流上早班、中班和夜班，每两个班次后休息两天，以确保八小时工作制得以实施。虽然工人们可以轮换休息，但机器却从不停歇，分别在早上六点、下午两点和晚上十点进行上下班交接。这种制度虽然确保了生产的连续性，但也给工人们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和挑战。
我仍然沉浸在周颖师傅刚才的话语中，这时，夏莲走了过来。她是我在厂里的同事，性格开朗活泼，总是能给人带来欢乐。她拉着我问道：“你师傅通知你下班后要开会吗？”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周颖师傅之前确实提到过这件事。于是，我和夏莲赶紧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快步跟随着师傅们的脚步，前往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紧闭着，我们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里面已经座无虚席，大家正低声交谈着，气氛显得有些严肃而紧张。我们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开始静静地等待会议的开始。
不一会儿，会议的主持人走上了讲台。他是一位中年男子，身材中等，神情有点滑稽。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讲话。
他首先回顾了上一阶段的工作情况，对大家的辛勤付出表示了感谢和肯定；然后布置了下一阶段的工作任务，提出了具体的要求和期望。随着他的话语，我逐渐明白了这次会议的目的和意义，也对未来的工作充满了期待和信心。
在那个特定的午后，阳光斜斜地洒进厂房，我经历了一次难忘的交接班和会议。这些经历让我更加深入地了解了纺织厂的工作制度和文化氛围，也让我对未来的工作充满了信心和期待。
会议结束后，我们一行人回到了厂里为女工们精心安排的宿舍，仿佛将一天的忙碌与喧嚣都隔绝在了那扇关闭的门外。宿舍内，几盏温馨的灯光在静谧的空气中摇曳，宛如舞台上的聚光灯，为这狭小的空间投下柔和而温暖的影子，让人倍感安心。
我们轻轻放下手中的挡车工具，脱下满是灰尘的饭单和帽子，虽然身体因长时间的劳作而感到疲惫，但内心却洋溢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满足和充实。我和夏莲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一种只有彼此才能体会的默契和愉悦。
我细细打量着夏莲，她身上沾满了细密的棉绒，仿佛一只刚从棉花堆里钻出的小毛猴，俏皮又可爱。
她的眼睫毛、眉毛，甚至是发梢，都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棉绒，增添了几分童真与趣味。而她那件鹅黄色的衬衣，更是如同被春风轻轻拂过，洒满了白色的杏花，美得令人心动。我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对夏莲说：“小毛猴！你像小毛猴”
夏莲看着我，也咧着嘴嘻嘻地笑着，说：“你看看你自己！”我知道，此刻的我肯定也是一副满身棉绒的滑稽模样。我们笑着、闹着，仿佛一天的疲惫都被这欢乐的气氛所化解。
这时，隔壁床铺的小姑娘递过来一块海绵，她年纪比我们小，脸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笑容。她笑眯眯地说：“姐姐们，用这个擦擦身上的棉绒吧。”我接过那块海绵，心中有些疑虑，问小姑娘：“这小小的海绵真的能擦掉我们身上的棉绒吗？”
小姑娘笑着说：“能啊，不信你试试！”。当我试着用它在身上轻轻擦拭了几下后，惊奇地发现，那些顽固的棉绒竟然被海绵轻而易举地擦拭掉了。我不禁对小姑娘的聪明伶俐赞叹不已，同时也感叹于这块海绵的神奇功效。
于是，我和夏莲开始用那块海绵细心地擦拭身上的棉绒。我们的动作轻柔而细致，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随着棉绒被一点点擦拭掉，我们的衣服也逐渐恢复了原本的整洁与清爽。
在擦拭的过程中，我们轻松地聊着工作中的趣事和生活中的点滴。夏莲分享了她今天在工作中遇到的一些有趣的小插曲，而我则向她讲述了在会议上学到的一些新知识。我们的谈话轻松而愉快，仿佛是在享受一场久违的闺蜜聚会。
当我们擦拭完身上的棉绒后，感觉宿舍的灯光似乎变得更加柔和温暖。我们再次相视而笑，眼中流露出满满的幸福与满足。这一刻，我们不仅仅是工作中的同事和伙伴，更是彼此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支撑和依靠。
傍晚时分悄然而至。夕阳的余晖透过宿舍的窗户，斑驳陆离地洒在坚实的水泥地面上，似乎在提醒我们晚餐时段的到来。我和夏莲怀揣着一份难以抑制的期待与好奇，急切地拿起饭盒，满心欢喜地迈向食堂。
这是我们在工厂食堂的首次用餐，内心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对新体验的憧憬。
一踏入食堂，眼前的景象令我们惊叹不已。食堂内空间宽敞，明亮整洁，一排排打饭窗口整齐划一，宛如一道道有序的生产线。工人们身着统一的棉绒工作服，头戴安全帽，在窗口前排起了长龙。
他们的脸上虽然带着工作的疲惫，但眼中却闪烁着满足与欢乐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与工厂机器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动而富有生活气息的画面。
“师傅，给我来二两饭。”“师傅，请给我一份青椒炒肉丝。”……工人们依次走到窗口前，熟练地点着自己心仪的菜肴。打饭师傅们手法娴熟，迅速而精准地将饭菜盛入饭盒，偶尔还与工人们谈笑风生，整个食堂弥漫着一种轻松愉快的氛围。
我和夏莲置身于这热闹的人群中，初来乍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们环顾四周，试图找到一处合适的座位。最终，我们在一张空桌子旁坐下，开始体验这顿特别的晚餐。
虽然饭菜的丰盛程度并不如家中，但却别有一番风味。我们边品尝边聊天，分享着彼此的感受和新奇体验。周围的人们也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晚餐时光中，或高声谈笑，或低头沉思，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这些声音汇成了一曲美妙的交响乐，彰显着工厂的生机与活力。
餐后，我们收拾好饭盒，准备离开食堂。在离开之前，我们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虽然它只是一个普通的工厂食堂，但却让我们感受到了生活的真实与美好。
回到宿舍后，我们躺在床上回味着刚才的经历。我们谈论着食堂的饭菜、人们的神态以及那种独特的氛围。我们感叹着生活的丰富多彩与变化无常，同时也对未来在工厂的日子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