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死刑台生还(译文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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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了这些记录,可以了解到在事件发生不久,但凡有些许可疑行为的人都曾被当成“嫌疑人”以其他事由为名被抓捕,甚至遭到长期非法拘留。

犯罪现场不久就被拆除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片空地,最近才建起了房子,住进一对年轻的夫妇。在它对面,还跟过去一样,住的是久田大助。时隔多年,我再去拜访时,才了解到久田因为遭遇了交通事故,一直瘫痪在床。

听他说,村子里的人全都被拉去过设于善教寺正殿厢房的侦查总部。就因为住在被害人家前面,他受到了格外严苛的审问。香川重雄曾向他借用过浴室,所以久田多次看到过他脱在廊子上的钱腰袋,里面塞满了厚厚的钞票。像便当盒一样,香川把它绑在腰间随身带着,村里尽人皆知。

案发当晚,久田睡得很沉,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一大早,他就和父亲两个人一起去烧炭了。等到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门口聚集了很多人,这才知道发生了案件。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被搜查了住宅。钻到地板下面的刑警爬出来时,头上全是蜘蛛网。那幅画面,他至今记忆犹新。

当时,村里的人在稻麦轮作的同时,会跨越县界前往德岛的深山里去烧炭。他们走上大约四个小时的山路把满满的四麻袋木炭背回来,为的是补贴家用。村民们一直以来过得似乎都很孤独闭塞,突然被卷入案件当中,接二连三地接受审问。

就在那个时候,香川的女儿富子对侦查人员讲述了她做的一个梦。

“事发之后,我做过好几次梦。昨晚,我梦见的是,父亲出现后,对我说:‘犯人已经查出来了,是两个人。’或许是跟那件事有关系,我跟久田大助也提过好几次。吓得我把母亲也叫醒了,结果母亲说也梦见了父亲。

“今天早上,车站的山下和近藤说,昨晚两点半还是三点半左右,看到我家后面飞过来一个火球。我听了特别伤心,一大早赶紧跑到佛龛前拜了拜。火球飞过来的时间几乎跟我们做梦的时间是完全一致。”

就连这种毫无根据的证言也被当成了资料珍藏起来供后世参考,足见侦查总部对案件感到了束手无策。警察的无差别攻击,导致现场周围的村民互相之间都变得疑神疑鬼。侦查总部甚至收到了下述来信,揭发、检举之事肆意盛行。

在此,我要举报一件可能同财田上荒户发生的那起案件相关的事情。

事情发生在二月十日到二月十五日之间,是一起秘密宰杀猪的事。

横川定夫有两头猪,以前宰过一头,年末又从岛尾拿了猪笼,将一头二十多贯(7)的猪在久保一美里的地里秘密宰杀,猪笼一直丢弃在原地。参与分赃的吉冈也是同伙。

装作不知此事的荒户地区的村落实在可悲,让作恶之人横行于世。

这也会给青少年教育带来巨大阻碍。就此事件,还请警察能妥善处理,我等会继续关注。

谷口繁义作为三十七名“品行不端的前科人员”之一,从一开始就被列进了黑名单。但是,在白川重男撰写的《侦查情况报告书》(第一期)里,谷口的那一栏中写的是“并无嫌疑”。

事件发生两三天后的报告书中,谷口作为传言中经常出入琴平町花柳巷寻欢的六个人之一,被列出姓名。但只是记录了“谷口某某,时年二十二岁左右”而已。

之后,即便刑警们走访过谷口家,目的也只是收集信息。负责人浦野正明巡查的报告书中这样写道:

从旧历正月十五日至案件前大约一个月前,有两个高知市井野根人,先后两次来到财田上村售卖鲸鱼肉。其中一个男子三十岁左右,个子很高,还有一个二十三岁左右的矮个男子。

他们曾经去过谷口家询问是否有大米出售,据说也去了被害人香川重雄家求购大米。谷口说,那两个人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来过。这些是谷口听说的,相反也证明了他去过被害人家里,所以关于这一点还将会进一步予以调查。

也就是说,刑警们就连那些协助警方调查的人,也会以怀疑的眼光来看待,并将其记录到报告书里。

《侦查情况报告书》中,关于谷口繁义的记述达到与其他嫌疑犯同等篇幅,是在案发后第四十一天即四月十一日,发给国警总部侦查科长的第二期报告书中。其中记录如下:

原籍 香川县三丰郡财田村大字财田上山××番地

住址 同上

石泽方明(时年20岁)

原籍 香川县三丰郡财田村大字财田上山三三二二番地

住址 同上

财田上正宗八二〇番地

谷口繁义(时年19岁)

此二人与被害人同村,因抢劫未遂前科,进入侦查范畴。在暗中侦查阶段,四月一日凌晨十二时三十分左右,二人携带切生鱼片的刀子和厚刃菜刀,潜入三丰郡神田村仝村农业合作社事务所(案发地的邻村),在寻找财物的过程中被值班人员发现。谷口用菜刀刺伤该值班人员腹部,后逃走。所致伤口治疗周期约为两周。四月二日因平素存在品行不端的问题,故被视为上述抢劫伤人案的嫌疑人,协助警方调查,后对犯罪行为供认不讳,目前已逮捕拘留。关于是否涉嫌本案犯罪以及不在场证明的相关调查等正在进行中。

谷口繁义于一九五〇(昭和二十五)年四月三日被逮捕,当时十九岁零四个月。原因是涉嫌同长他一岁的石泽方明一起潜入邻村的神田农业合作社,致值班人员受伤后潜逃。

石泽和谷口在两年前,曾乔装成电报投递员欲闯入同村一户农家,结果犯罪未遂,并因此被逮捕。当时,被判处的是有期徒刑两年零六个月,基于二人都是未成年人,故缓刑五年。之后,石泽去当了木匠学徒,而谷口则靠着在工地干活和烧炭贴补家用。

两个人正值贪玩儿的年纪,窘于手头没有零花钱,于是商量着要搞些钱来,二人最终决定“去合作社干上一票”。石泽提议去偷自己比较了解的四公里外的神田农业合作社。就这样,事情敲定下来。

三月三十一日,风雨交加,傍晚之后电也停了。简直是个绝好的机会。手套、蒙面、手电筒也准备齐全。石泽在合作社的厨房里发现了切生鱼片的刀,谷口将一把长的握在手里,短的则由石泽拿着。二人借着风声潜入办公室,越过了土间里的米袋子,继续往里走。桌子上的手提保险柜里只放了一些零钱。

突然间,只听见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原来是石泽撞上了自行车。值班室里传来叫喊声。好像有三四个人。很快,就听到几个男人蹭蹭蹭的脚步声,手电筒的光线越来越近。桌子上的手提保险柜被照了一下,随即,光圈又对准了谷口蹲着的柜台后面。

谷口以为被发现了。就在值班人员准备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跳到对方面前用那把切生鱼片的刀子捅了过去。结果扑了个空。

“小偷!”

对方大喊一声。瞬间,他又捅了上去。石泽扬起镰刀。谷口拦住他,不顾一切地逃了出去。

值班人近藤肇看到两名男子在小雨中沿着道路向东飞奔而逃。他当时穿着棉毛衫,外面还套了一件很厚的军大衣,所以,回到宿舍之后,才发现自己被刺伤了。

石泽和谷口朝着与自家相反的方向逃跑,并将凶器扔到了田里。二人绕了一大圈回到谷口家已经将近凌晨三点。石泽在谷口家的堆房里睡了一觉。

过了两天,石泽先被逮捕。他是依照前科人员名单被筛出来协助调查的。他身上穿着逃跑时从农业合作社抢来的一件衬衫。当天傍晚,基于石泽的供认,谷口也被逮捕。横跨在财田川上的政宗桥桥头就是谷口家。一辆带篷子的吉普车在门口刚一停住,就跳下来五个刑警。谷口被叫出来后,就像是遭到袭击一般被铐上手铐带走了。

自那天起,已经过去了三十一年。谷口繁义至今仍在狱中。

在神田农业合作社致值班人员受伤两周方才痊愈的抢劫伤人案中,谷口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零六个月。加上之前因“抢劫未遂案”缓期执行的两年零六个月,总计不过六年。但六年之后,他并没有被释放。而是顶着“死刑”的罪名,一直活到了令人窒息的战后。

案发时,三谷清美刚刚升格为副警部。接到来自辻村巡查派出所的第一消息之后,作为三丰地区警署侦查主任(刑事科长),三谷乘坐吉普车奔赴了现场。太阳已经落山,天色很暗了。他记得,当时邻村派出所的白川重男、合田良市两位巡警已经到达。不过,这一点同两位巡警所执“到达时,总署的侦查人员已经在进行现场取证”的说法存在出入。

香川重雄仰面倒在垫子上,左肩附近淌出黏稠的血浆,现场留有朝向出口的足迹。就在三谷侦查现场情况时,接到紧急调令的巡警仍在继续赶来。藤野寅市署长召集了三四十名部下。他命令大家两两一组分头加强监管。那一天大家都彻夜未眠。

翌日,三月一日,在距现场大约三百米下坡右侧的善教寺,设立了侦查总部。刚刚晋升副警部的三谷干劲十足。

涉及品行不端的前科人员三十七人,往来的黑市掮客五十三人,存在情感纠葛的十五人,遗留物品的相关人员八人,总计筛出一百一十三名嫌疑人。随即,以另案逮捕等形式开启了调查行动。但结果并没有发现任何有力的证据。后来,侦查人员就从四十三名缩减到了二十三名。

六月二十七日,从善教寺迁至正善寺的“财田村抢劫杀人案侦查总部”宣布解散。经过长达一百二十天的侦查,未能找到任何重要线索,侦查队伍中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倦怠感。但尽管如此,案件还是在“继续侦查”,只是呈现出陷入谜团的态势。

侦查工作的主体移交给了从辖区外的高濑副警部派出所过来支援的宫胁丰副警部。他在四月和五月的时候前往广岛管区警察学校研修,并不在现场。回来后,他强烈主张案犯就是本地人的说法。

三谷副警部和来自县警总部侦查科的市田山一松副警部等人都主张是外地人所为。宫胁向藤野寅市署长强烈进言“谷口犯罪说”,之后便接手了侦查指挥工作。此后,侦查主任由三谷换成了宫胁。

三谷在侦查总部解散后不久,也去了广岛管区警察学校。

在高松市郊的驾驶员学校,我见到了三谷清美。在历任多度津、善通寺等一些小城市的警署署长之后,他当上了香川县警察学校的校长。现年六十七岁的他,成了县交通安全协会的顾问。在这所驾校里,他负责给过来更新驾照的司机做讲师。

二楼一间狭长的讲师办公室里,面向窗户摆了一排桌子。从窗户可以俯瞰护岸工程的进度。坐在最靠里面的那位身材健硕的男子就是三谷。不当警察之后,他几乎又恢复了以往那种柔和的表情。头发里混杂着几缕银丝的他依然是老样子。不过尽管如此,面对为了询问许久以前那起案件而突然造访的我,他还是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关于那件事,我回忆不起来什么,也不想再去回忆。”

他这样说道。被免去侦查主任一职或许是一种耻辱。他没有能拿下的谷口,后任宫胁副警部却让其认罪伏法,还因此受到了表彰。总结大会上,他在现场的一个角落显得异常渺小。

“不过,现在想想,那倒也好。”

“您觉得很遗憾吧?”

“不,说实话,我觉得是松了口气。”

三谷把神田农业合作社抢劫伤人案中已经明确量刑的谷口,从丸龟看守所转押到三丰地区总署的看守所进行审讯。但最终也未能让他供认。那句所谓的“那倒也好”充满了为自己未染指将谷口变成“死刑犯”一事而感到的一种安心。

在那之后,我又跑到他的家里见过他一面,但他还是什么也不想说。

“现在看来,那时候警察的侦查工作还是不行。”

这样说很像是在为自己没能抓到真凶开脱。

对宫胁丰副警部而言,谷口成了最后的希望。侦查总部解散前一周,宫胁将在神田农业合作社抢劫伤人案中已经下达判决并收监完毕的谷口从丸龟看守所提押出来,转到了自己管辖的高濑副警部派出所下面的拘留所。在之前的审讯中,谷口供认自己和一起长大的好友安井良一曾潜入香川重雄家,盗窃过一万日元后分赃。

因此,宫胁更坚定了对谷口的怀疑。但是,这起杀人案正如检验报告中记述的那样,是“在被害人就寝时,突然用短刀之类的利器将其刺杀”。这一点同他们为了弄点零花钱,整晚都藏在地板下的地窖里,然后趁主人外出的那一点儿工夫偷盗行窃的手法完全不同。

即便是在神田农业合作社的伤人案中,谷口也是在被发现之后,为了寻求退路才挥舞菜刀伤人的。他甚至把石泽方明抡起的镰刀都推到了一边。坦白地说,将“在被害人就寝时,突然用短刀之类的利器”刺杀的犯人形象同可以说有些胆小的谷口联系在一起,不免有些牵强。

在高濑副警部派出所的审讯开启了。副警部派出所较岗亭大小的巡查部长派出所规模要大很多。那座两层楼的小警署的负责人正是宫胁副警部。对于组织过大规模侦查阵容的案件,要审讯其犯罪嫌疑人本应该在总署进行,但宫胁有意将谷口押至没有看守人员的拘留所(临时监狱)里。

六月三十日,上诉期已过,两周前下达的神田农业合作社的案件量刑已经确定。按照规定,量刑确定后,犯人就要被关到监狱去。可此时,还未能拿到谷口关于杀人案的供认。

为此,宫胁捏造了“盗窃事件”和“暴力恐吓事件”等,以另案逮捕的形式继续扣留谷口,以确保把他留在自己手底下。谷口就像一只挂在了蜘蛛网上的昆虫一般可怜。

案发之后,谷口的确被列为“当地品行不端的前科人员”之一进入调查范畴内。但是,三谷侦查主任经过固执地逼问,最终也未能获得任何确凿的证据。负责周边侦查工作的刑警在报告中似乎也表示,“此人没什么大问题”。这条行将消失的线索再次浮出水面是因为一个月后的“神田农业合作社事件”。石泽和谷口的被捕增加了谷口杀害香川的嫌疑。而且宫胁比三谷还要执拗和强硬。

案发当时,石泽带女友去参观了在兵库县西宫市举行的美国博览会,因此,不在场证明成立。然而,谷口只有家人的证言,证明他在自己家里睡觉。这也成了他不幸人生的开端。

话说回来了,这样一个犯下抢劫杀人罪且手头应该还有抢来的钱财的男人,在一个月后,在刑警们还在村子徘徊,尚以犀利的目光严格监视的时候,再次跑到邻村农业合作社里进行盗窃,这波操作本身就很怪异。但是这种常识在警察那里却是行不通的。

关于刑警们的审讯,谷口在后来的信中这样写道:

●谷口繁义致矢野伊吉的信(一九七三年一月七日)

昭和二十五年四月二十日至二十五年六月六日,我在三丰地区警署接受审讯,当时同一牢房的是松田登(上高濑出身的一个男子),还有一个人,名字记不清了。那个男子之后不久就被保释出狱了。后来,又进来一个叫藤井的男人,他是观音寺町泉组的一个年轻人。

我在总署的看守所里调换过两次牢房。换到别的牢房时,遇到过一个从财田村到善通寺去当养子的男人,叫户头,他腿脚有些毛病。其次,就是一个高知县中村的男子,还有就是仲多度郡琴平町的一个少年,叫高木。

房间的大小有两叠左右。我觉得当时被关押在总署的人,几乎都是因为涉嫌杀害香川重雄在接受调查的。

我是因为另外一起抢劫伤人案被逮捕并接受调查的。后来,就香川重雄被杀的案件接受过三谷副警部和桥本刑警等人的审讯,其间宫胁副警部也曾就该案对我进行过大概两次审讯。

审讯的时候,他们一定会买来乌冬面给我吃,然后才开始审问。最初,三谷副警部问我:“香川被杀了,你知道吗?”我回答说:“不知道。”然后他又问:“那附近有什么可疑分子吗?”我举出荒户、山胁的两三个小混混,然后刑警马上就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说已经查过了,他们都说“没干”,如此说来肯定就是你跟石泽干的了!我根本没做过,所以一直凭良心坚持主张不是我干的。

我现在就只记得这些,那时他们的确做过什么记录,但不知道是否写成了笔录。

因为总署当时粮食短缺,所以允许家人过来探视、送些东西,拘押人员还一起出钱托人买过几次蒸白薯吃。另外,审讯也不是特别严格调查。

后来,我的犯罪嫌疑解除,就被转押到了丸龟看守所。在抢劫伤人案判决下达后不久,三谷、宫胁,以及菅巡查部长等人来了,说是要去总署,我就以为是去观音寺署。但结果是在上高濑站下的车,我被带到了高濑副警部派出所的宿舍,然后突然就被问道:“你,说一下香川是哪天被害的?”我回答说:“日期我忘了。”“你二十七号晚上在哪儿?”我就回答说:“那天晚上应该有星薰的戏,我那天晚上在家里跟弟弟一块儿在被窝里睡觉了。”三谷副警部很快就回去了。之后,宫胁副警部给我倒了两杯酒,喝了之后,傍晚我就被关进了拘留室。那是进门后的第二个房间,后来就一直没有换过。

房间结构是德式牢房,铁窗上镶着二厘米的方格铁丝网,房间面积大约有四叠。高高的天花板中央,不管白天、晚上都亮着一盏昏暗的灯。白天把被子放到隔壁房间,到了晚上,警官再给拿过来。当然也就是两三天的样子,后来就一直放在房间里了。每天都会有审讯,待在房间里的时间很少,白天在房间里待两三个小时。在房间里基本上都是找警官寻根烟,然后一边抽着一边聊天,或者就是躺着。房间里没有桌子。书信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想写就写,所以也就没给家里写。值班的警官把桌子放在过道的窗户旁边,离我住的房间大约三米远,总是在写着什么。

六月二十一日之后,我就一直待在宿舍或派出所的二楼,接受宫胁主任审讯。关于房间的构造,我印象中应该有七叠大小,壁龛处放有一张桌子,面对面进行的审讯。在场的值班巡警把我带到宿舍之后,宫胁主任就对他说:“你可以回去了。”然后他就会离开。我现在还能记得起名字的巡警有山本、石川、菅三位。审讯通常是在十一二点,有时甚至会到凌晨一点多钟。

然后,早上四点左右就被叫醒,一直在宿舍里接受审讯到七点。有一天,田中警部、广田巡查部长突然从高松的侦查总部过来,后来又加上宫胁主任,在派出所二楼东侧角落里的一个房间里进行审讯。那是一间密室。开门进去,先是一个土间,在那里脱下鞋子进去,里面铺着榻榻米席子,房间正中间放着一张结实的长桌子。我在那里昼夜都在接受审讯。审讯结束后,那二位好像是乘坐最后一班上行列车回家。那段时间的见证人同在宿舍时一样,主要还是山本、石川和菅。不过,在派出所二楼时,他们总是在房间外面等着。

谷口遭到减少伙食、限制睡眠等刑讯时的代用监狱

拷问是在派出所二楼东侧的一间密室里进行的。我两脚并拢,裤子外面用押送时的绑绳从小腿到脚踝缠上五六圈,然后让我跪坐下,手腕上戴着两副手铐。宫胁主任把手铐上绑的绳子拴在桌子腿上,田中警部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审讯我,过程中我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少次。我恳求过很多次,“就让我好受一点吧”,可他们始终没有答应。那时我虽然没有发出悲鸣,但却流了不少黏汗。在警局时我的身上留下了绑绳的痕迹,但是没受过什么伤。

接下来是吃饭的问题,刚开始一个大碗还能给盛上七成左右,但随着审讯越来越严酷,一大碗减得就剩下大约三分之一,我拜托勤务员给我再多来一点,结果对方说,这是规定。于是我又再三拜托宫胁主任和巡查给我增加伙食。这种情况持续了多日,每次审讯时,田中警部都会跟我说:“快点招了吧!招了之后就能吃上好吃的了!”然后,八月前后,宫胁主任去了一趟我家,拿了些米和钱,让勤务员把那些做成盒饭,然后直接拿给了我。

宫胁主任的宿舍我也去过多次,具体次数记不清了。主任的宿舍入口在拘留所出来向南走到尽头。从入口进去后,房间的布局是右侧有一个茶间,南面是里屋,东侧是中间的一个房间,然后打开隔扇,东面隔壁的一个房间当成了壁龛,那个壁龛的上面是二楼。我被审讯时所在的房间就是这个壁龛。

宫胁主任的家人有妻子、长女(高中生)、次女(小学四五年级),以及长子(五六岁),有过交流的就是他的妻子、次女和长子。正如之前写过的那样,有好菜好饭,还让我在那里洗了澡,吃上了盛得满满的白米饭,前后好像得有三次左右。还有,鸡蛋酒(8)也喝过几次。然后,有一次,宫胁主任还让次女晚上买来饼干和牛奶糖之类的,一边吃着中间还一边唱着歌,我还在夫人和孩子们面前吹过口琴。

白天几乎看不到孩子们的身影,夫人会在茶间里打打毛线、做做针线活儿。孩子们有时也会在她旁边学习。在宿舍里的审讯,就是在壁龛里放一张桌子,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坐下进行审讯。不过在宿舍里的审讯都不是很严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