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兄弟重逢,鼠鼠很乖
陈南避重就轻地和郑荣闲聊了几句,然后便告辞离开。
走在青石长街上,
陈南思索良久,还是吃不准郑荣的弦外音。
长街两侧,摊贩叫卖着刚出炉的早点,各类店铺陆陆续续开门迎客,
只不过,客人稀少,
多的是起早贪黑,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牛马百姓。
乱世之下,牛马已非贬义,
亲历过怀安县大饥荒的陈南,最是清楚,能做个卖力苟活的牛马百姓,
已属幸事。
…
青藤县城无分内外,五纵两横共七条大街,分割出十五个区坊。
陆府,位于昌运坊,
高门大院,石狮镇宅,却不见往日豪阔气象。
门头高挂白灯笼,连那两尊大石狮子都披上了白布孝服。
陈南上前叩门,向开门的小厮道明来意之后,便静静等在门外。
不多时。
一位身着素缟的中年美妇人,独自走了出来,她脸上泪痕凌乱,眼眸红肿,只怕是哭了一整夜。
“夫人,董师傅让我给你捎句话,大仇得报,各自安好。”
陈南压低声音,转达了董胖子的原话。
美妇闻言,泪水再度决堤,颤声道:“我知道了……替我照顾好他……”
“是。”
陈南点点头,便离开了陆府。
“这美妇人和董胖子的关系,究竟在第几层……”
“可千万别埋着什么大雷!”
…
横穿两坊之后,陈南来到了衙门和斩妖司同在的,镇宁坊。
路过斩妖司时,
陈南没瞧见传说中,英明神武的大殷斩妖卫。
倒是看见了,那面立于斩妖司门前,最显眼处,罗列着本县周边各大强横妖魔的,
青藤斩妖榜。
目前的榜一大爹,是一头开智鼠妖,号称玄颈老祖,斩杀赏格高达五千五百两银子。
陈南随意瞟了几眼,心下就一个念头,
莫挨老子!
这时,几个路过的百姓,引起了陈南的注意。
“听说了吗?昌明坊刘府昨晚被妖魔屠了!大人小孩十几口,只剩了些碎骨头渣子……”
“这可不兴瞎说!城里哪来的妖魔?”
“我瞎说?妖魔可是吃人的!总不能天天蹲在荒山野岭干瞪眼吧?”
“坊间传闻,开智妖魔有化形的手段,早不知混进多少来了。”
“我说怎么老有小闺女小小子莫名失踪……怕不是都成了妖魔的口粮!”
“知道怕了?你听我的,城外十里坡有仙姑做法,你去求些符水,让你家娃儿喝了,管保妖魔不敢近身!”
“得,我这就去!”
唉……
陈南默默轻叹了一声。
小时候,他也有幸见过一位仙姑奶奶,做法时威风八面,斩首时屎尿聚下……
至于符水,大嫂好不容易求到过一碗,哥仨一人喝了两口,拉了三天三夜。
大殷朝廷虽然腐朽,但在打击歪门迷信这一块,陈南还是很认可的。
…
过了斩妖司再往前走一个街口,一座黑瓦黑门的威严大宅,便进入了陈南的视野。
洛府。
陈南上前叩开府门,
家奴一见陈南的粗衣蒲鞋,便准备呵斥驱赶,
听到是来找陈西的,那家奴才缓和脸色,让陈南站到旁边稍等,不可挡着府门。
片刻后。
一阵近乎狂奔的脚步声从府内传来,由远及近,不等府门大开,一道清瘦身影便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那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五官生得很好,气色和气质略差了些。
一身布衣还算得体,但那也只是洛府家奴的装束。
“二哥!”
陈南喊了一声,对方有些不敢相认,迟疑了片刻才冲过来,狠狠抱住陈南。
“老三!谢天谢地!二哥终于见到你了……还好你没事,不然叫二哥怎么向爹娘交代啊……”
陈西嚎了两嗓子,眼泪吧嗒嗒就落了下来。
家逢灭顶,生离死别,劫后余生,携弟逃荒,末了,却把弟弟弄丢了……
这段时间,陈西承受了无法形容的巨大压力,几度羞愤欲死。
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找回弟弟。
如今兄弟重逢,他终于可以将所有情绪释放出来。
那个在逃荒路上坚强如铁、拼死庇护弟弟的血性青年,此刻竟哭得像孩子一样……
良久之后。
陈西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
兄弟二人并肩坐在洛府院墙下,默默讲述着近段时间的经历。
陈南将超凡与危险的部分隐去不提,只说自己走大运,吃了极品活肉,脱胎换骨。
陈西也是报喜不报忧:
“我运气好,遇上洛小姐,她带我入府,帮我治伤,隔三差五赏我顿肉食,我现在身体养的也不错,当然,比起你肯定是差远了的。”
“那洛小姐漂亮吗?”
“可太漂亮了!就是脾气不太好。”
“大不大?”
“不大……我说的是年龄!”
“我问的也是年龄。”
“臭小子!”
“嘿……”
阳光洒落,照在兄弟二人嘿嘿傻笑的脸上,
恍惚间,好似回到了从前,在父母大哥庇护下,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
只可惜,一阵清冷秋风掠过头顶,瞬间将他们拉回现实。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饱经磨难的兄弟二人非常清楚,曾经的赤诚美好,只能留在回忆里。
寒冬将至,前路,并不好走。
兄弟二人又聊了很久,话题逐渐严肃,相互叮嘱交代了许多,譬如谨慎、隐忍、远离是非……
临别前。
陈西专门跑回府中,取来一双崭新的布鞋,硬塞给陈南。
陈南刚接过便觉不对,却拗不过二哥,只能将鞋子揣进怀里,道别离去。
两只布鞋里,塞满百十个殷钱,还有些许碎银,
只怕不全是二哥攒的……
对此,陈南并未纠结,既然知道了二哥的所在,守望携行便不只这一时一刻,
等自己混出个样子来,未必不能喊洛小姐一声,
二嫂。
…
修德坊,
位在县城边缘,三教九流混杂,环境奇差。
曹卯不像乱说话的人,可这里实在不像是土财主住的地方。
陈南在扭曲逼仄的小巷里左拐右转,问了好些人,才算找到董胖子家,
一方门头低矮,略显凋敝的小院。
陈南拿钥匙开了门,小院内乱糟糟的,气味颇为复杂难闻,典型老光棍的家,
但凡有个稍微能持家的女人在,也不至于这样。
“阿肥,阿肥出来……”
陈南关好院门,便开始四处寻找董胖子的大肥鼠,找了半天也不见踪影。
没办法,陈南只能先去董胖子房里。
枕头里面摸出三两银子,床下破鞋中有六两,房梁角落里有八两……
七七八八凑一起,拢共才五十四两。
就这点银子,好刀好马想都别想,便是好一些的风干妖肉,都买不了二三斤。
来之前,董胖子只说了藏钱的位置,陈南还以为他藏的是银票……
堂堂屠妖师,每月进项不低于三四百两银子,
就算后来被刘松针对,可之前一二十年的积蓄又岂会是少的?
“都给了陆府那位美妇人?也不尽然吧……”
“罢了,总比没有强。”
陈南将银子收好,还得继续找阿肥,
董胖子说了,阿肥最受不得饿,扔家里不管,迟早出去伤人,必须带回铺里养着。
“阿肥……鼠鼠……吱吱……”
陈南一路找去厨房,本想拿点食物做饵,可米缸是空的,处处落满灰尘,
灶膛里结了许多蛛网,早不知多久没生过火了。
嗯?
陈南左耳微动了一下,灶膛深处的黑暗里,似乎有个主动压抑着的呼吸声,微弱而缓慢,
若非陈南听力过人,直觉敏锐,怕真就要错过了。
陈南本想去取支蜡烛,又怕自己一走,里面的小东西立刻就会逃掉。
不能走,陈南干脆直接伸手去掏。
灶膛角落里,阿肥看到一只大手朝自己笼罩过来,
它本就饿得情绪暴躁,又被逼得没了退路,哪里还会客气,直接照着虎口便咬了过去。
吱!吱吱吱……
这一口咬下去,仿佛咬在铁板钢锭上,疼得阿肥吱哇乱叫,好险没把门牙崩断。
陈南顺势将它抓在掌中,成功从灶膛中掏了出来。
明亮的光线下,阿肥这才看清,陈南的手掌呈现着诡异的暗红色,
再看清陈南的脸,阿肥仿佛想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瞬间变得安静温顺,任由陈南拿捏它。
嘭嘭嘭……
与此同时,陈南强劲起搏的心脏,逐渐趋于平静,
暗红的手掌,也恢复如常。
“你怕这个?”
陈南敏锐地发现,阿肥从暴躁变为温顺,必与魔元运血有关,
或者说,必与魔元有关。
“乖乖听话,否则吃了你!”
陈南一瞪眼,直把阿肥吓地抱头缩成小团,浑身发抖,肥肉乱颤。
陈南忽觉掌心一热……
次奥!
尿我手上了!
…
夕阳西下。
屠妖铺,后院厢房。
“阿肥,来。”
董胖子招招手,阿肥立刻从陈南肩上,飞一般窜进董胖子怀里。
“没被咬吧?我可提醒过你了,阿肥会伤人!”
“没有的事,阿肥很乖。”
“真的?”
董胖子面露狐疑,阿肥什么脾气,他是最清楚的。
“我先打饭去,饿死了都。”陈南道。
“等等。”
董胖子拿出几张字迹凌乱的纸,折成小小一团,递给陈南,
“我尽力了,没指望你补全它……你能稍微悟出点有用的,也就值了……”
“知道了,我去给你打饭。”
陈南将纸团塞进怀里,这便要走。
“站那!把欠条签了!签完我再许你一桩好处!”
“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