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歪脖子树
楚州城内,街道上,刘庆福穿着一身大宋武官袍服,策马缓行。
在他身边,跟着一队穿着半身轻甲,持刀挎弓的亲兵。
这个时代所盛行的扎甲的重量非常惊人,一套大宋的步人甲全重在六七十斤,非战时的情况下,没人会穿着全套的盔甲到处跑。
即便这些承担着护卫主将的任务的亲兵,平日里最多也就穿一身半身轻甲,而不会穿全甲。
一行人骑马向着杨妙真的府邸而去。
速度虽不及纵马飞奔,但也要比靠两条腿走路快的多。
刘庆福身边,亲兵队长李怀之开口劝说道。
“义父,李福这次病倒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
“您和他刚有矛盾,他就病倒了,他刚病倒,杨恩堂就召您前去她府上军议,这绝不是巧合。”
“还请义父三思,此次军议就别去了。”
李怀之不光是刘庆福的亲兵队长,还是刘庆福在军中收下的义子,算是真正的心腹。
在场的也就只有他敢在刘庆福已经做出决定的情况下,开口劝阻。
而李怀之口中的恩堂,指的便是杨妙真。
在红袄军中,下面人习惯尊称李全为恩府,杨妙真为恩堂。
刘庆福闻言,一双浓眉蹙起,开口说道。
“怀之你是说恩堂要害我?”
“这怎么可能?”
刘庆福和杨妙真共事已经有二十年了,他自认为对杨妙真的品行还是了解的。
在他看来,杨妙真这种重义而轻利的女中豪杰,绝不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
他刘庆福是出于对杨妙真的信任,才会应邀才前往杨妙真府上议事。
要是他在议事时被杀死在杨妙真府上,那杨妙真以后还怎么在红袄军中立足?
李怀之闻言,苦笑一声说道。
“义父,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刘庆福却是摆摆手,十分不以为意的说道。
“怀之休要多言,让弟兄们再快点,别让恩堂久等了。”
语罢,他继续催马前行,准备尽快抵达杨妙真府邸。
刘庆福骑着的战马由缓行开始小跑,马蹄铁敲击在城内的青石板路上,发出一阵哒哒的脆响。
李怀之还待再劝,但刘庆福已经纵马冲了出去,他见此只能闭上嘴巴,双腿一夹马腹,催马跟上。
只是心中暗暗发誓,若杨妙真和李福真的动手,那他李怀之即便豁出命去,也得护得刘庆福的周全。
李怀之是山东益都人士,当年金宣宗弃中都南迁,蒙古旋即攻破中都,铁骑肆虐河北山东诸地。
益都也是旋即陷落!
李怀之全家十七口尽数惨死于蒙古铁骑的屠刀之下。
正是刘庆福率军路过村子时,将他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赐予他的新生,将他收为义子留在身边培养。
此番再造之恩,李怀之永生难忘。
一行人纵马急行,距离杨妙真的府邸越来越近,再过两个十字路口,就将抵达杨府门前。
就在这时候,他们身后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父亲!父亲留步!”
战马飞驰,刘煜身体伏在马背上,随着战马的奔跑而不断起伏的同时,扯着嗓子大喊道。
刘庆福听到了身后刘煜的呼喊,勒住了胯下战马的缰绳,并抬手示意身边的亲兵止步。
见刘庆福勒马停住,刘煜明显松了一口气,继续纵马飞奔至刘庆福马前,然后翻身下马,伸出双臂拦住刘庆福去路。
“父亲这是要去哪里?”
刘庆福蹙了蹙眉,但还是温声说道。
“为父接到恩堂的传信,要去她府上商议军务。”
“煜儿拦住为父去路可是有事?”
刘煜闻言,开口说道。
“咱们父子马上就要共赴黄泉了,我特意赶来见父亲最后一面,然后回府为咱们父子置办寿衣棺材,提前准备后事。”
刘庆福闻言,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心中有些恼火。
若是旁人敢这么说,以刘庆福的脾气早就命人将他拉出去砍了。
但面对刘煜,刘庆福却很有耐心。
谁叫他就这一个儿子呢?
这么多年来,刘庆福身边虽没缺过女人,但或许是因为在战场上伤了身子,儿子却只有刘煜这一个。
正因为如此,对刘煜他真的是从小宠到大,别说打骂了,哪怕是话说的稍重一些刘庆福都舍不得。
刘庆福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温声询问道。
“难道煜儿你也认为恩堂要谋害为父?”
刘煜闻言,点头说道。
“杨恩堂虽是女中豪杰,但她也只是一个嫁了人的女人。”
“李恩府现在既已经降了蒙,杨恩堂难道会站在父亲这一边,而和自己的丈夫决裂吗?”
“父亲若是现在赶往杨恩堂府上议事,那等待父亲,定然是提前埋伏好的刀斧手。”
这个时代正是理学盛行之时,三从四德的思想大行其道,哪怕是杨妙真这样的江湖儿女,也难免受到其影响。
自从杨妙真嫁给李全以来,虽她在红袄军中依旧保持一个超然的地位,但很多重大决策,都是一律以李全的意见为主。
杨妙真很少会同李全唱反调。
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外如是。
刘庆福闻言,虽面有疑虑,但还是摇摇头说道。
“为父相信杨恩堂不是这样的人。”
“再说了,这次军议姚制置使也被邀前往,杨恩堂即便要杀为父,又岂会让姚制置使也在场?”
在这件事情上,刘庆福相当的固执。
李怀之和刘煜的接连劝说,都没能让他动摇。
刘煜闻言,不再多说什么,翻身上马,转身便走。
刘庆福下意识询问道。
“煜儿这是去哪儿?”
刘煜头也不回的说道。
“既然父亲态度坚决的要去送死,那我也不拦住。”
“儿子我这便回府找棵歪脖子树往上一挂,一来免受刀兵之苦,二来黄泉路上咱们父子也能有个伴儿。”
刘庆福闻言,额角的青筋一阵跳动,脸皮抽搐。
但最终他还是一咬牙,调转马头,策马向着刘煜追去。
“煜儿停下,回来,为父不去了还不成吗?!”
他不确信刘煜这么说,究竟是为了劝他别去杨妙真府上而做的威胁,还是真的准备自缢。
但刘庆福就这么一个儿子,刘煜要是死了,他老刘家的香火可就要断了,他实在赌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