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旋舞-III
没睡好的吴筱宇又一次差点迟到，还是多亏了沙江清个子够高，可以直接把躺在床上的他摇醒。
或许是在外培训的时间太久，一些在学校里不会出现的小麻烦逐渐生成；吴筱宇不得不分心应对，结果一个没看清搞反了亲核性和亲电性，完美回避正确答案。
一上午的有机狂轰滥炸结束，叶羽准备起身去吃饭。吴筱宇赶紧拉住她，“你等一下，有个事……”并眼神示意舒慧他们直接去吃饭，不要管他。如果可以的话，吴筱宇也希望这件事不要在听见宿舍夜聊之后的24小时内就发生。
室友们纷纷露出奇妙的微笑，摇头晃脑地离开；到了门口，他们还喊了几句“鱼佬加油”，肯定是联想到了前一天舒慧说的话。
叶羽无奈，看向始终欲言又止的吴筱宇。等到教室里已经空空荡荡，吴筱宇才顶着别扭复杂的表情开口。“我妈要一张我的照片，现在。你能不能帮我拍一张？”
“……照片？”她有点不明所以，“现在？用我的手机？”
“对对，随便拍一张就行了，拍好发给我。”好尴尬啊。虽然请她帮忙拍一张照片很尴尬，不过和不发照片之后要面对的麻烦相比他还是选择前者。
叶羽犹犹豫豫地点开相机。“怎么拍，用什么姿势？你站着，还是坐着？”
原来是在纠结这种问题吗？！吴筱宇思考了半秒起身。“我站着吧。”站到两排桌子之间的过道，“也不对，还是坐着吧。”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将椅子旋转90°胡乱一坐，“就这样吧。”
叶羽举着手机，表情像是憋笑。吴筱宇的表情也有点崩坏了，“有什么好笑的？”
他这一问直接让叶羽大笑起来，“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但是好好笑……就是……”一边还举着手机。后果是他自己也被传染了，跟着笑得直不起腰只好转身趴在桌子上。
过了一小会，叶羽清了清嗓子：“我不笑了，来拍吧。”
吴筱宇做好了心理建设让自己的笑容消失，并试图摆出一个严肃正经、认真听讲的表情，谁知叶羽看了又开始笑：“我不行了……你这个表情，真的太好笑了……”
吴筱宇再一次被感染，“到底哪里好笑啊！”笑出的泪花模糊了双眼，他有些痛苦地趴在桌子上：“别笑了，不然得拖到什么时候……你随便拍一张就好了。”
“我这回尽量控制一下，来吧。”叶羽回答。
吴筱宇重新坐直身子，摆出正经的表情。能看出叶羽依旧在憋笑，只不过这回她飞快地对焦并按下了快门，并把手机递过去：“这张可以吗？”
他承认这回是他先笑的，因为照片里的自己不管是姿势还是表情都十分僵硬，“我懂你为什么要笑了……肚子好疼，怎么会这样……”
“不是你说不要笑的吗！”叶羽也随意地趴在旁边的桌子上、肩膀不住地抖动，手上发照片的动作倒也没有什么迟钝。“我停不下来了……去吃饭吗？希望食堂还有饭。”
吴筱宇逐渐止住笑声。“走吧，都十二点多了。”慢慢直起身子坐正，转身。结果一和叶羽的目光对上，两人同时破功。吴筱宇很庆幸现在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位了，不然被别人看到之后肯定会产生一些奇怪的误会。
走出会议室，更加尴尬的寂静在两个人中间蔓延。吴筱宇是觉得他只要说话就必然继续笑得停不下来，那一个中午之后就会因为肌肉使用过于频繁而变成面瘫。不行，变成面瘫也太好笑了……
之前高一还是高二的时候，是不是做过一篇议论文阅读，叫《笑的价值》，不知道叶羽有没有看过……不能再想了，再继续笑的话饭都要吃不下了……
大学食堂的供餐规律和高中不同，就算下课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食堂里仍然满是就餐的人群。各自买完饭也各自冷静下来，叶羽问：“你家里管得很严吗，一定要发照片过去？”
“也没有……就是他们老想知道我在外面都干什么，所以就要照片了。”吴筱宇摇头，“之前其实次数也挺多的，但是我自己拍就行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我找同学给我拍。”
吃过午饭，吴筱宇拉着她去食堂旁边的小超市。叶羽左看右看、多方比价，只买了很少的一点小零食，还给他分了一包。吴筱宇买了很多瓶饮料，叶羽戏称他是来进货的。出于对耽误她吃饭的赔罪，他不顾她的推拒塞了一瓶桃子味的饮料过去。
下午依旧是有机习题课。写到后面，吴筱宇渐渐头晕脑胀，连苯环都不小心画错了几次：不是多了一条双键变成苯炔、就是少了一条画成环己二烯。随手拿的饮料还挺好喝的，很清爽，正适合南邺这样温和的天气，不知不觉就喝完了大半瓶。希望叶羽也喜欢它的味道吧。
“我们先休息一下。课间多走动走动，别老是坐在座位上，眼睛要看坏了。”教授走下讲台，端着茶杯和那位一直坐在旁边的老师聊天去了。孟子素拿着习题走过去，向两位老师请教问题。
那就去窗户旁边，看看今天的天空吧。吴筱宇示意叶羽起身，好让他走出狭窄的座椅间。叶羽突然低头，注意到了什么：“你等一下。”她弯下腰，去捡拾某样落地的物品——一瓶和他左手边那瓶一模一样的桃子味饮料被摆在了桌面上。
“这是怎么回事？”吴筱宇一瞬间僵住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不知道。”叶羽摇头、继续看书，面色平静。
两瓶饮料包装一样，只是液面有高低之分。可能是其中一瓶在之前的课间被前排的某人不小心碰下了桌子。吴筱宇突然非常庆幸自己在前两年学会了基本的表情管理，不然现在一定会面容扭曲到被人误会要急救。
虽然他不太介意这种事，但是下次还是不买两瓶一样的了吧……想着，吴筱宇重新坐下，试图通过习题来转移注意力，却又不断被余光里饮料包装瓶上切开的水蜜桃分心。
昨天晚上才听说叶羽看他的眼神很“热切”，今天就发生了这种事……但叶羽的表情又一如既往，看不出情绪，更是不见所谓的热切。作为全省第二的“神奇宝贝”，舒慧竟然这么热衷于这种无聊的话题，早知道就不该听信他昨晚说的……
当天下午，他们迎来二轮的第一次小测验。题目很少，考试时间也只有半小时。吴筱宇边写边苦笑：他的空间感还是不够好，无论是决赛往年题还是结构小测，做起来都有些困难。
叶羽就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听他抱怨完后说：“没事啊，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这次可能做得不太顺利，但你可以在有机小测大杀四方啊。”双眼依旧亮闪闪的。
这算是舒慧说的“热切”吗？吴筱宇想着，迎着那目光笑道：“我再大杀四方，能杀得过孟子素？”
“谁让你杀过孟子素了。我是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如孟子素，在质疑我的实力？”
“啊？我没有啊……”看着终于憋不住笑的吴筱宇，叶羽猛吸一口气，“故意逗我是吧？今天晚上我不带你吃饭了，你找你的室友去吧。再见。”
“别啊。我室友都走了……”吴筱宇赶紧抓起包跟上她出了门，把一脸无可奈何的舒慧抛在身后。被他抛弃而暂时落单的某人悄悄用中指推了推眼镜，回过身去看身旁的同学：“水哥、松涛，吃饭去吗？”
……
第二个周末是有机实验的时间。实验采用的原料有淡淡的清香味，把原有的令人窒息的溶剂气味都冲淡不少。叶羽说这个气味和杏仁豆腐是一模一样的，让吴筱宇立刻回到了那个不太愉快的雨停的下午，眼前展开一片橘色和紫色交织的天幕。月底就会去北淀参加金秋营，届时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吃杏仁豆腐呢？
中午吃着饭，吴筱宇收到了淀大金秋营初审通过的短信；三小时后结束实验再一看，清宁的也来了。
叶羽那边没有动静。她还特意登录邮箱，也没有收到新邮件。想通过官网查看，网页又卡住了进不去。沉默地盯着一动不动的手机短信页面看了半分钟，她半皱着眉看向吴筱宇：“你说，我不会……没过初审吧？”
“不可能的吧。连江沐前三的学生都不要，是他们两所学校的损失。”吴筱宇说着，心里突然有点没底。就算是分开通知的，时间上会差这么多吗？万一她真的……
晚饭后回到自习室，叶羽又提起吃早饭的约定。二轮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之后还有好几天是考试，再不吃就来不及了。听吴筱宇说要去，叶羽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两秒，“……那我们几点过去？”
想起前几次的爽约，吴筱宇强打精神：“六点！我就不信了！”可不能在她那里变成失信人员。为了他的个人形象，还是更早一点吧，顺便绕过室友。
“六点，到宿舍楼下？”
“是的。”吴筱宇十分笃定，吐字也铿锵有力，还拍了一下桌子以表决心。
叶羽叹气，“可是我起不来啊。而且邺大食堂六点半才开门。”
差点忘了她也是很需要睡眠的人了。“为什么你会知道开门时间啊……”不想继续纠结，吴筱宇一锤定音：“不管了，先就定明早六点吧。起不来再说。”
“也行吧……”叶羽勉强应着，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点亮屏幕她就叫出了声，“啊，有了！”是金秋营的短信。手势密码解锁完成，她稍微降了些音量：“两个都过了。”
即便一起通过初审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吴筱宇也为此欢欣雀跃。“我就说肯定能过嘛。”那么，问题来到了——“所以去哪边？能不能两个都去？时间撞了吗？”
“那肯定是不能都去的。时间上基本是重合的，清宁的时间长一点。”叶羽打开浏览器，来回翻看着两个学校的通知。“另外，淀大说是主要考化学，清宁除了化学还要考数学和物理。”
“嗯？那就淀大吧，就这么定了。”不需要进一步思考，数理基础薄弱的吴筱宇已经作出了决定。她之前说过她数学不太好，肯定也……
“试试清宁吧？不亏。夏令营都没去。”有视线落到了他的身上。这次确实很“热切”。
“我不想学数学和物理。”吴筱宇坚持道。但是为什么，拒绝她竟然这么有负罪感？
凝神一看，叶羽亮晶晶的双眼中盛满了恳求。“他说是高考难度的。而且淀大和清宁自招都要考数学和物理……”
“……你是不是想去清宁？”吴筱宇确信自己已经抓牢了她的暗示，笑起来：“想去就去是了，直接说，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她也记得近三年前说的，“我们的目标都是清宁”？如果她这次没有提起，他几乎都要忘记这个初中时随口说出的约定、把它当作年少轻狂的妄想而不作数了。
“那你呢，你要去淀大吗？”
“我也去清宁啊。反正两个都考不上，就当去玩了。”一个字、一个字，像轻盈的肥皂泡一样飞出口中，吴筱宇的心思随之飘向遥远的北方。“而且都一起去北淀了，再去一次淀大怪没意思的。淀大的路那么乱，我自己走又得迷路。”
叶羽撑着脸微微笑起来，目光落在面前空白的笔记本纸页上。“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想去清宁吗？”
好有趣，她这个不敢承认的样子。“挺有的。反正我无所谓，去哪边都行。你想去清宁就清宁吧。”
“那就定了？”她的视线焦点终于转回了吴筱宇那边，和他四目相对。
“就清宁了，就这样吧。”这次是吴筱宇有点不敢看她了。“不过我还以为你会报北淀大学，去找庄翊泽。”
“啊？为什么啊……这和庄神有什么关系吗？”叶羽的话语充满迷茫。
不是庄翊泽？“是不是因为姜柳杨已经定下来了，准备去清宁大学？或者你在附中的那个同学，叫方辛理的那个。”
她的语气更加疑惑了：“硒碲报的是淀大啊，他一直想去淀大化院来着。电池也是。”
“哦——我懂了。”吴筱宇笑得意味深长，直视她墨黑的瞳仁：“李悦保送的时候选了清宁大学。你报清宁是不是因为李悦？”
“……”叶羽挫败地趴在桌子上，不再搭理他。
金秋营初审结果在参加二轮的同学中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回宿舍的路上，吴筱宇碰见崔旭，两人就金秋营的选择稍微聊了一会。崔旭说他没想好去哪边更合适，可能还需要再考虑一下。倪西岭已经决定好了，他和徐捷禹都要去淀大。
和崔旭在走廊里分别后，隔着两道门，吴筱宇也能听到沙江清在小宿舍里高谈阔论。“诶，你们在说什么？金秋营？”踏入宿舍的同时，吴筱宇问。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郭松涛招招手，“鱼佬！你来得正好。我们在讨论金秋营订宾馆的事。”
吴筱宇先走到自己的书桌旁，放下书包。“你们金秋营初审都过了哪个学校的啊？”
“你先说你那边的情况。”舒慧转了两下手里的红笔。
“我……两个都过了，准备去清宁。”说出“清宁”两个字的瞬间，吴筱宇感觉好像吐出了一口多余的浊气，腰板都挺得更直了一些。
沙江清“啪”地合掌：“好！这就完美了。你跟宝哥一起去清宁，我们两个去淀大。”
舒慧放下笔，“你也去清宁？很难得啊。以后打算去哪个专业，就化学？化学金秋营能选的专业范围还是不小的，比生物好点。”
吴筱宇小心地考虑起措辞，“首先我感觉我考不上，有机不会……退一万步讲，要是有机会，我想先进去医学部，之后再去试试他们二次选拔的那个药学班，感觉很有意思。”
“那你去淀大也是一样的啊，淀大也有医学部。”郭松涛说着，在宿舍里来回踱步，“而且淀大的化学也比清宁强，下限更高，招的人也多。你跟我们一起来不好吗，孤立宝哥。”
他们问得好详细。吴筱宇放弃了寻（编）找（造）借口，“……总之我已经定下来了，就去清宁。暑假去过淀大了，这次换一换。”
“每个人目标不同嘛。鱼佬一看就是那种目标很坚定的人，应该是早就定好了。你们就少说两句吧。”舒慧又拿起红笔，笔尾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他的笔记本。“叶羽跟你说她去哪边了吗？”
“啊，说了。她也去清宁。”还有，为什么舒慧总惦记着叶羽的动向？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直接私聊她？——也不对，让舒慧找叶羽私聊还不如现在这样呢。
沙江清一脸遗憾，“完了，唯一有可能进省队的妹子被清宁拐走了。我已经预见到了，去淀大就等于选择了没有女朋友的悲惨未来……”
郭松涛迅速抛出一句：“怎么，你觉得她去了淀大就会看上你吗？”
“……我明天早上起床不喊你了。有机做不出来也别来问我。”
“别别别。好兄弟，好水哥，是我口不择言，我错了……”
次日早上六点，吴筱宇被闹钟准时吵醒。看到手表上显示的数字，他甚至有一种此刻正在须中旁小屋里、今天要照常去学校上课的错觉；窗外的鸟鸣、苍白的晨光以及不符合家中卧室的宿舍布置又把他拉回了邺大的环境中。
按掉闹钟，吴筱宇打开社交软件，发送：“几点？”
叶羽秒回。“你觉得几点？”
她也醒了！瞬间打满鸡血的吴筱宇轻手轻脚地出门洗漱。洗漱过还要简单收拾一下行李箱，后面几天不一定有空整理。之后，就趁舒慧他们还没起来赶紧出门吧。这样就不用当面显出要脱离宿舍团队的样子，不会很尴尬……
……他想错了。北部四市手牵手，谁晚到校谁是狗；南部城市到校时间晚，但同属教育大省江沐，再晚也不会晚到多久的。小宿舍勤奋第一名·舒慧的手机闹铃响起，他皱眉按掉闹钟坐起身，和刚洗漱完的吴筱宇大眼瞪小眼：“鱼佬……你今天……起得好早啊。”
“我就是……做噩梦突然惊醒了，一看都这个点了，还不如就起床洗漱。”吴筱宇的逻辑模块过热卡死，想不出提前溜走的合理借口，又不知道怎么和叶羽解释。他盯着一片平静的对话框，手指在输入法键盘上停留又收回、重复两三次，决定先接着收拾东西。
吴筱宇还在试图把书塞进行李箱，手机上有新消息。“你还去吗？已经七点半了。”叶羽问，“现在还来得及的，我准备过去了。”
“算了，不去了。一会我跟我室友一起吧。”希望她能看懂他的暗示吧。吴筱宇放下手机、去阳台收衣服，并再一次为没能和叶羽一起吃早饭感到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