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流光-I

一模——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四市联考，没有因为郑寰宇的丧气就变更安排。这次的难度接近高考、不偏不倚，理1的大家终于从“三科竞赛”的阴影中缓过神来。

这次，杜墨岩拿下年级第一。在荆海波的要求之下，他半推半就地请一圈关系好的同学们在学校北门一条街吃了顿饭。座位再次整体挪动，吴筱宇四人组因为终于摆脱了窗户缝里漏进来的冷风而欢天喜地。

但是须河中学的寒假尚未到来，尤其是对于高三实验班而言。一模考题讲评结束后的晚自习课间，苗子健走到郑寰宇的课桌旁，“叶羽同学，化学……到底该怎么学啊？你化学这么好，帮帮我吧。”

叶羽转过身，“啊，你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寰宇现在不在，要不你坐他那里吧。”

苗子健看到一旁吴筱宇也在，顺势坐下：“正好筱宇也在，你们俩给我出出主意吧，或者指导一下学习方法。”

吴筱宇心底有些奇怪，“也不能叫指导吧，大家都是同学。怎么了？”他们二人不是很熟，因为苗子健只参加了他避之不及的数学竞赛，座位也相隔略远，平时说话机会不多。印象里，苗子健没有哪一门课特别不擅长啊。

“是这样的，这次期末我化学考砸了。”苗子健愁眉苦脸，“刚刚小姚在办公室给我说了一通，让我平时作业还有考试遇到不会的要积极提问，或者问你们俩也行。但是我感觉我都不会，可能只能问一些很幼稚简单的……”

吴筱宇苦笑两声，“高考化学和竞赛差别挺大的……你看沈晶晶和叶羽坐同桌这么久了，她化学也没比以前好多少……没事，你要是有想问的随时来问吧，我们尽量。问题都是问题，没什么幼稚不幼稚的。”

“还有一件事，就是……”苗子健的表情变得有些无奈，“她让我不要看你们俩平常不听课也不写作业，你们是稳拿A+的，她才对你们这么放心。说我作为一般同学，平时就七八十分，要扎扎实实认真对待……”

叶羽趴在椅背上捂脸。“小姚这说得，太不好意思了……其实这次我考得也不太好来着，就90出头，我对不起她……竞赛题看习惯了，高考题都不会做了。”

吴筱宇点头赞同，“确实。比如后面有机题，有些题目的思路实在也奇怪，我写之前还要反应一下这一步高中有没有讲。”

“还有不定项选择也是……一题可是4分啊！这样下去只能追求110……”叶羽说完才突然想起来不该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啊，不好意思，扯远了。总之我们可能确实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学的化学……”

郑寰宇回到教室，背靠一边苏梓铭的桌子上，一脸谜之悲伤。“子健你别说了，他俩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真好啊，我也想不知道自己怎么学的就能拿奖，然后拥有作业豁免权……”

苗子健摇摇头，“唉，算了。竞赛都有本事拿国一了，确实也不用做平常的作业。我就没见过海波写物理作业。”起身让郑寰宇坐下。

苏梓铭停下手中的作业，“你再看猴哥呢？所有作业不写、周测小练不做，每次月考都还能进年级前二十，简直就不是人。海波筱宇他们已经很正常了好吧，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

在无尽的周测、试卷讲评与作业之中，有一件事终于被提上了日程：实验班期末考暨年度理科竞赛表彰大会。往年竞赛表彰会都是和年级期中总结大会一起开的，今年因为叶羽回学校后期中考早已过去，才一直拖到了寒假。

开会前，从真国际金牌到假省三，所有拿了奖的同学都被统一拉去拍了个人近照，制作成光荣榜摆在学校大门口。竞赛生们纷纷表示被学校全自动社会性谋杀了。

不知道是曹兹益还是谁在高一高二实验班散播“叶羽学姐其实特别好说话”的消息，课间时分有几个学弟和更多学妹轮番来找叶羽。有些是来问化学问题，有些是问竞赛问题；还有两个女生说“学姐你好帅你是我们的偶像”，给她塞了一盒巧克力之后迅速跑下了楼。

“我不能理解！”吃完叶羽分出来的巧克力，荆海波说，“这是什么意思？叶羽男女通吃是吗？其他人学竞赛都收获了人缘，只有我还是天煞孤星？春暖花开谈恋爱，更要闷声搞竞赛？这也还没到春天吧。”

杜墨岩擦净一把不知道哪里掏出来的小刀、切开巧克力，和施翱一起观察断面，嘴上不停：“海波，现在看来你比较适合看破红尘、遁入空门。”

叶羽已经在课桌上瘫了又一节课间了。外面仍然有穿着高二校服的人在探头探脑。“别调侃我了海波……人类好可怕……我也不懂……我想回家……她们还捏我的脸，脸好痛……”

“想回家就回去呗。你都金牌了，董乾坤还能拦着你？”刘伟拿了一块巧克力塞到嘴里。“还怪好吃的这个，回头让猴哥也买一盒。他拿了国际金牌都不请客吃饭，太抠了。”

“很难理解吗？”王佑巧拿着水杯路过，沈晶晶给她也递了一颗巧克力。“客观来讲，叶羽确实很有魅力嘛。长相清秀，成绩又好，竞赛还强，创造历史。高一高二那边老师讲竞赛课的时候肯定要提到她，都是偶像级别的了。偶像对人的正面作用是不分男女的。——哇，这个巧克力是夹心的！好吃。”

“巧姐，你夸得太过头了……别光看我啊，也看看李悦吧，他那可是国际金牌啊……或者司良、猫猫，还有吴筱宇……”叶羽稍微挪动了一下，脸露在外面的部分已经红透了。

郑寰宇“切”了一声：“李悦已经不是偶像是神仙了，大家对他主要是敬畏。你看李悦去国际数学竞赛回来这半年，有人专门来找他吗？除了采访的，和柳紫玉让他去文2讲课的时候。”

“我听我小妹讲了。”齐秀燕想到了有趣的事情，“她们高一讲化学竞赛课的时候老师经常说：‘你们吴筱宇学长在你们这个时候’……毕竟小鱼是一直在我们学校的，省里的名次也很靠前，在低年级也是很有名的。说不定之后真的会有学弟学妹也来找他讲课呢？”

“那倒是早点来啊。去年考试之前不努力，现在我都退役回归高考了，又想让我去给他们讲题目？算了吧。——叶羽你也不要去。”吴筱宇皱眉道，偷偷伸手从叶羽桌上摸走又一颗巧克力。

理论上讲这类表彰大会应该是整个高三年级开的，但是鉴于普通班一般不涉及竞赛、高三了相关表彰的激励作用也有限，所以实验班非常奢侈地征用了大讲堂做三个年级实验班单独的竞赛表彰会会场。

起初一切正常，先是三个年级期末考试的前10名，再按照学科和奖项的顺序表彰竞赛获奖的同学。每位同学奖励一个记事本和不同数额的奖学金，之后同一学科的获奖学生合影。

戴着两块能亮瞎眼的金灿灿奖牌的李悦被要求站在最后面、鹤立鸡群，于是他也顺应着保持睥睨众生的表情拍照。

莫郝明和司良最后是融入其他人，站在最后一排的队伍最右边，紧挨着其他省一省二，只有闪耀的奖牌提示着他们的与众不同。

至于化学的部分，郁范早已和其他人协商一致。在主角反应过来之前，他们一把将叶羽和吴筱宇推上了第一排正中央肩并肩。台下有小范围的骚动，吴筱宇直接想逃离现场；叶羽却顺着郁范，轻轻拉住吴筱宇的校服衣袖。最终，他还是被余白抓回来按着拍完了照。

流程结束之后其他人先下台入座了，但四位进入省队的同学被单独留在了台上。高二的年级主任微微皱眉，看着有点为难的样子，和他们说了几句话。李悦依旧云淡风轻；莫郝明像是有些困惑；叶羽的表情一片空白；司良搓着手，很不自然的样子。之后，实验班全体同学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学竞赛是看天分的，不适合所有人。竞赛并不是什么捷径，也没有特别的技巧。有时候觉得自己学不下去了，放弃竞赛去专心高考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要白白让自己痛苦。……”说话时李悦严肃、正直又平静，和旁边涨红了脸的董与面色黑沉的高一高二年级主任形成了滑稽的对比。

很快他的获奖感言、又或者经验分享就结束了。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年级主任们的脸色更加精彩了。

“嗯……怎么说呢。”莫郝明双手交叠，沉静地看着那一双双包含期待的眼睛。“我也感觉……竞赛也没有什么技巧啊？就是你找到一个目标，认真去学习，踏实地努力就好了。”

他随即又笑了笑，“不过李悦同学说得很对，如果你觉得这个目标不是你想要的，那就换一个吧。还有，虽然竞赛是看排名的，但是不要和别人比。只要发挥得比之前的自己更好，就可以了。”

叶羽上台的时候声音已经抖得变了形，“……除了要有目标，我觉得，还要想清楚学竞赛是为了什么。”清了清嗓子，她逐渐镇定下来。“如果只是为了升学，那就不要花太多的精力。如果是兴趣所在，就要认真踏实、打好基础，不能好高骛远，同时不要太过看重结果。因为比起高考，竞赛也有很强的运气成分，变数很多。就算结果不理想，竞赛路上学到的知识、认识的更多的人、看到的更广阔的天地，也是非常宝贵的收获。这就足够了。”

她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看着台下的吴筱宇。吴筱宇回以注视，并向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不如说，他觉得最宝贵的收获就是结果以外的那些部分：为了自己的热爱，高中三年尽全力做了一件足以铭记一生的事，可比单纯进队拿牌什么的有意思多了。

“我想说的，都已经被前面三位同学说完了。”司良的面色明显十分僵硬，“补充一个小点吧，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经常有人说我们生物竞赛的理论还有点难度，实验就是切土豆丝、杀鱼杀老鼠、看显微镜什么的。”

台下传来零零星星的笑声，司良的表情终于化冻。他继续说道：“做切片是很基础，但也需要常年的练习。考解剖不仅要有扎实的基础知识储备，还需要准确精细的操作，以及对突发状况的应变能力，鱼和鱼、老鼠和老鼠是不一样的。显微镜的使用过程也有很多特别的注意点，而且我们用的显微镜和科普用的显微镜结构上是有区别的。

“这些都是知识与练习换来的，不是靠别人一句‘杀鱼’能够概括的。总之，学竞赛最终是学知识，要对知识保持尊敬之心。”他向台下深鞠躬，又是一波热烈的鼓掌。

等四位省队选手下了台，高一的年级主任干咳两声：“那各位学长学姐们的经验分享就到这里。有什么问题我们课下再说，也可以在不打扰他们高考复习的情况下再和他们交流，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