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残影-II
吴筱宇都要被这目光灼得不好意思了，半捂着脸。“有几天，我看到你以前的那个号出现在了我空间的访客记录里。”
“……啊？”叶羽瞪大了眼，随后恍然大悟：“啊，原来你前几天突然对我现在这个号锁空间是因为这个啊？！我还以为是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很怕到北淀之后气氛搞得太僵硬……”
“嗯哼。”他最后装作冷酷低沉地应了一声，然后再也憋不住，笑得趴在桌子上。
“太心机了，好可怕。”虽然这么说，但是她眼角同样灿烂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下次我一定开个黄钻，隐身访问。”
“已经迟了，没机会了。怎么着？”听到叫号，吴筱宇起身。“但是还是比不过你，居然装成普通班的在我好友列表里潜伏了两年多。‘于叶儿’，‘叶羽’反过来是吧？”
他取餐回来，叶羽单手捧着脸看他。“我本来还怕被你认出来呢，结果两年你都没发现。哼。”随后，她也去取餐。
“我怎么知道你改名字了，连姓都一起改了。”等她回座位坐下开始吃饭，吴筱宇理直气壮地反驳。“那你说，这两年除了报备注和节日祝福，你还跟我说过别的吗？”
“说过啊，‘化学竞赛加油’。你当时还跟我说了谢谢呢。”叶羽理不直气也壮。
“当天来加油的普通班同学那么多，我哪知道你是谁。”
“那你人缘还挺好哦？”叶羽抿了一口套餐附赠的汤，“哇，好烫！你也小心点……”
吃过饭回到宿舍，吴筱宇开始写预习报告。来淀大第一个实验就是有机实验，他忐忑不安地发了条说说：“明天有机实验，恳请旁边的同学帮我断电，如果有必要的话送我去医院。在下害怕液体沸腾、对有机物味道敏感、手残控制不了流速、曾经用嘴吸移液管[注1]，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他也不想的，虽然实验很好玩。一想到前一年实验培训的美（倒）好（霉）回忆，他就有些忐忑。现在正是年中最热的时候，还要在衣服外面套实验服，吴筱宇只能祈祷实验室有空调、自己不会中暑晕倒。
很快，叶羽找他私聊：“你去年……去了一轮省选的话，应该有参加过实验培训吧？”
“有。”他回复，并迅速意识到了问题：“你去年不是也去了吗？”
“只是看到你的说说，想问一下。我们那边自己有额外的实验培训。”不愧是附中，这么财大气粗。看到这句话，吴筱宇的内心还是无法免俗地出现了嫉妒。
好在下一句话解放了一点他的心情：“你是有机？我明天分析实验，希望不要卡西欧滴定[注2]。”
“不至于吧。”他有些好笑，回复：“这些实验你相当于都做过？”
“你也是吧？省里的实验培训还挺全面的。我真怕滴定，一想到碱管就手疼。”看着这句话，吴筱宇的手指关节处也开始隐隐作痛。[注3]
“你猜我当时是怎么用移液管的。我人都没有滴定管高，老师还让我读数，直接现场演示了错误读法。”回完这一句，他放下预习报告，去浴室。
北淀大学的宿舍每一层楼有一间浴室。但是他们楼不知道为什么是混寝，楼上住的是女生，高峰期会下来借用浴室，他只好在高峰期过后的时段去。吴筱宇小心翼翼地确认好没有女生在，打开水龙头。……
“没有热水。冷死了。”他最后还是给叶羽发了消息。
“你怎么这么晚才洗澡？我准备睡了，晚安。”
“我还在写预习报告。晚安。”
叶羽没有再说别的，发来了她的有机预习报告。字迹也和记忆中两年前的差不多，或许更工整了些。
在北淀大学的实验培训终于正式开始了。第一天实验哪怕有去年省选的模糊记忆也手忙脚乱，一个原料洒了一点、另一个多了一点。
1小时的回流过程是休息时间，吴筱宇招呼叶羽一起吃饭。说起他那一团乱麻的有机实验，叶羽笑道：“能做下去就好了，我那个……只能说最起码还有突变。”回去路上他买了瓶食堂窗口的酸奶，味道意外地不错，于是顺带给叶羽也塞了一瓶。
下午要对上午合成出来的产物进行纯化和纯度测定。对面同学的实验装置气密性出了问题，产物飘得一整个实验室都是，莫名其妙的香味熏得人头晕。
写实验报告的时候，叶羽发来了分析实验的注意事项：“今天最难的是指示剂选择，你之后做的时候最好注意一下。还有尽量把实验1做完，不然下一次还要补做，可能时间不够。”
第二天出现了一些小状况。旁边的同学向有金属粉的溶液里加多了盐酸，吴筱宇不小心吸了一大口酸雾进去，差点当场昏厥；倾析操作也有问题，大量产物挂在烧杯壁上回收不了，最终产率全场最低。而且，叶羽没有回复他找她吃饭的消息，一小时后就要集合继续实验。
吴筱宇只好鼓起勇气拦住一位面相和善的女同学，印象里是带了猫耳发卡去聚餐的那位：“你是那个……群里的，‘季铵碱’同学对吗？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吃饭吗，有些找不到路。我的同学在有机那边，实验还没做完。”
季铵碱很热心，不仅一口答应，还叫上了另一位同组的同学一起走，三个人一起聊着天去了食堂。返回实验室的路上他们正好和用外套帽子挡雨的叶羽碰上，她还向他们打了招呼。吴筱宇突然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她一个人吃午饭大概也会很无聊，之后还是两个人一起去吧。再者，总是麻烦外校的同学也不太好。
做完下午的实验回到宿舍，丁一哲问吴筱宇要不要考虑晚上去教学楼自习。吴筱宇立刻表示赞成，顺便邀请叶羽晚饭后同去。两人会合吃晚饭，聊完今日各自的实验，叶羽问：“你那个室友也去了鹭大夏令营的吧？在那边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吴筱宇想着，她感兴趣的应该也就是专业问题吧。“我们最后有一个很随意的小组面试，每个人抽一个问题，然后全组轮流回答，也可以补充别人的答案。我抽到那个是：‘工业生产的尿素里有甲醛残留怎么办？’我说用亚硫酸氢钠。”
“啊，那不然呢？难不成直接加热做树脂，再用水洗？”叶羽一瞬不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老师说，‘引入钠离子了’。”吴筱宇板着脸，模仿老师的腔调。
“他不会重结晶吗？——那就用铋酸根除！”叶羽捂着嘴笑。
真巧，“我也是这么说的！”吴筱宇笑了一会又绷住脸，“老师说：‘注意成本！’我怀疑他就是针对我。”
“那就万能的阳离子交换树脂啊。或者，用氨，然后升华提纯？”叶羽倒是不笑了，开始认真思考题目的内容。
“我当时已经被他问傻了，然后跑去讨论别人的题目了。笑死。”
“我想起来一件事。”叶羽唇角微弯，“高一有次化学课的时候，老师在台上讲：‘铵盐都是易溶的’。我直接想到了磷钼酸铵，差点没憋住笑，被老师瞪了一眼。”[注4]
“砸场了！啊哈哈哈哈哈……”吴筱宇发出一连串夸张的笑声，吸引了几位路人的注意。叶羽不得不压低声音，提醒他公共场合最好注意一下形象。
进入理科教学楼，两人随意找了一个人不多的阶梯教室坐下。吴筱宇戴好耳机，边听音乐边看书做笔记。又过了一会，丁一哲姗姗来迟，坐在吴筱宇的后排。叶羽摘下眼镜做了几道题就放下笔，趴下去补眠。吴筱宇心里暗笑，克制住了偷拍一张等她醒来之后调侃她的冲动。
等看完十几页书、笔记抄了两大张纸，右边有一些小小的动静。吴筱宇用余光看到，叶羽终于抬起了头，睡眼惺忪。他停下笔，见她迷迷糊糊地打量自己、又抬头看了一会黑板上方的时钟，用力眨眨眼、搓搓脸，像从冬眠中醒来的小动物。随后，她环顾一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猛吸一口凉气，戴好眼镜、打开手机，快速打字。
“我睡着的时候有没有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竟然是发给他的。
吴筱宇失笑，“没有。”不如说，安静得有些过头。
继续看了会书，一张草稿纸被推到他面前：“我们几点走？”
电子时钟上的“20:08”闪烁着鲜红的光芒。吴筱宇想了想，写下：“八点半？”推回去。
草稿纸没有再被推过来，看来她是同意了。他给丁一哲也发了消息，对方回了一个冷淡的“哦”。随着时间流逝，教室里的人也逐渐离去；到约定时分，三人陆续站起来，收拾个人物品。丁一哲问他：“小傲娇，去便利店吗？”
“叶羽你去吗？”吴筱宇想也没想就转向叶羽。
“你去我就去。”
气温突然下降了少许。吴筱宇发现丁一哲带着一种非常恐怖的表情凝视着一脸无辜的叶羽。后者看他：“那，去吗？”
“去呗。走吧。”吴筱宇不明所以，叶羽什么时候招惹丁一哲了吗？她也不是到处张扬挑衅的性格啊，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各自背起书包，离开教学楼。
诡异的氛围延续到了便利店里。趁丁一哲走到另一边去买东西，叶羽走过去和吴筱宇咬耳朵。“你那个室友……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我不知道。”吴筱宇有些烦躁。很多人都在说，但是没有人告诉他……“哎，傲娇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羽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定义的话，大概是表面不屑一顾，内心或者在某些情况下会变得很娇羞？这么说来，你好像确实有点……”
“根本没有好吧？我怎么就傲娇了？”
叶羽只是看着他笑，不说话。气温又降回来了，丁一哲拉着他要去结账。叶羽好整以暇地挥挥手，“你们先走吧，我再看看。”
吴筱宇有种不好的预感，挣脱了丁一哲的手。“你等一下，我再去拿点东西。”他先等叶羽终于挑好一盒水果也准备走，才跑去冰柜拿了三杯咖啡牛奶冰沙。结过帐，给两位同学一人分了一杯。
“……这不好吧？”叶羽看起来是挺高兴的，但是表情又有些为难。
吴筱宇不管不顾地把冰沙往她手里一塞。“有什么不好的，你拿着就是了。”叶羽小心翼翼地提着冰沙，向他挥挥手，转身进了女生宿舍。他也就拽着丁一哲往男生宿舍的方向离开。
丁一哲的气压还是很低。“你们俩是什么关系？”他幽幽地问。
“还能什么关系？同学、还有朋友啊。她很厉害的。”说完，吴筱宇隐约看到了丁一哲眼中淡淡的杀意。刚才只是想用冰沙缓和气氛，好像起到了反效果？
吴筱宇在回宿舍的楼梯上认真思考，最终得出了结论：或许是强者之间自有某种感应，丁一哲把她当成强力竞争对手，只是顾虑着她是吴筱宇的同学才不好直接下战书。不过叶羽一点都不在意，丁一哲觉得被轻视了，非常不爽。结果又在吴筱宇这里得到了她很厉害的评价，更加不爽……嗯，合情合理。
等待洗漱间空闲时，吴筱宇躺在床上刷手机。须中的暑假终于开始，不少同学出去旅游，和学长学姐们的混成一片五彩斑斓。
庄翊泽发了一组打网球的照片。底下一片整齐的回复：“十大未解之谜之一：庄神为什么还没有女朋友”。吴筱宇也复制粘贴了一条。
还有一些人在庄翊泽的另一条说说下评论：“庄神这么帅，把头像换成自己的照片一定可以找到女朋友。”这位U中化学竞赛的前辈在化学之外的爱好有二，一是体育运动，二是抱怨自己没有对象；所以很多同学也就跟着调侃他没有女朋友的事。
在庄翊泽说说评论区里、整齐划一的队列中，吴筱宇突然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名字：叶羽。他们居然认识？怎么会？
他忍住了直接私聊询（怒）问（骂）庄翊泽的冲动，决定先按兵不动，第二天再问问叶羽具体是怎么回事——正好要一起出校吃饭。希望庄翊泽是在去年省队选拔的时候加上的她，毕竟这个人尤其喜欢要学竞赛的女生的联系方式。
终于得空到开水房打热水，吴筱宇还收到叶羽发来的消息。“亲测晚上十一点停热水。冻死我了。”
看着面前的开水机，他回复：“我直接洗冷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