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进入大泽
胡吉喇带的部下本来还想着尽快问完话，出去调戏一下那两个年轻媳妇儿。这下子在昏暗腐臭的屋子里看了这么一出，那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了，裤裆子也不顶了。
一堆人挤在木屋的床榻对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来旺推了推本村寨的长老，让他上前搭话。
这长老强忍着恶心与恐惧，上去先问：“努杨图啊，你这是怎么了呀。这几位是朝廷官军和王台大都督的巴图鲁。他们想来问问你，你和你哥哥在西边大泽里碰到了什么事情。你还能说话吗？”
努杨图把脏兮兮的麻布盖回肩膀创口处，又用左手擦了一把嘴巴，然后抬起头艰难的说：“我能说话，还没死。想问的话，拿谷子，银子和布匹来换！啊....啊.....”
说罢他又疼的哼哼起来。
他面容灰败暗黄，毫无血色，印堂发黑，显然将不久于人世。正好这时来旺听到外头的那个蒙古女人，努杨图的妻子，正在骂着什么。来旺示意张寇掀起破旧兽皮制成的门帘，他们看到外头这个女人正在责备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
来旺一下就明白了，努杨图是有孩子的，看他这样子，这辈子八成是恢复不了了。他哥哥大概也有孩子，靠他一人养家，五六口人，随时一个冬天就没了。
他不要点儿东西，这孩子是长不大的。
来旺在张寇耳边附耳说了几句，张寇立刻飞奔出去。不多时就带着另外两个官兵牵着两匹驮马过来。
这次进入生女真地界，官兵也是有所准备的，本就带了不少东西到这边来置换补给，邀买人心。
何况边军出关办差，趁机做买卖这是从本朝初年就有的惯例。
几人从马上卸下两口崭新的开原铁厂打的铁锅，一把锻铁菜刀，一口袋盐，两袋子茶叶，四匹绢布，一罐红糖，一罐酥油。
这些东西统统搬到努杨图栖身的木屋门口，让他看了清楚。来旺道：“这些东西，在这里，换几匹好马都绰绰有余了。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这些都是你们一家的。”
胡吉喇也皱着眉头看着努杨图肩膀上的伤口，也道：“特别是你这个恶心的伤口，到底怎么回事要说清楚！”
努杨图勉力坐了起来，大声喊了一下他的妻子。那个蒙古女人端着一碗墨绿色冒着热气的汤药跑了过来，眼睛不住地偷瞄门口那一大堆东西。
努杨图灌下汤药后才慢慢开口讲起了他们的经历。
原来，在半个多月之前，附近几个靠近大泽的村寨的人都敏锐的察觉到西虏的探骑活动大大减少了。
他们这一片，世代都很依赖大泽维生。虽然往东面的林子里去也能射猎采掘。但那里毕竟有更强大的女真酋长，比如苏完，乌拉的都督，指挥使们。
这里的村子本身还得向他们进贡过冬的物资。一旦西虏游骑肆虐，他们往往连贡赋都完不成，往东去射猎更容易得罪他们，甚至要被他们打杀驱逐。
所以，一发现西虏游骑活动减少，临近几个村寨的人就都按捺不住了。要赶紧进大泽里一路射猎，搜刮过冬物资。
阿吉图和努杨图两兄弟都是附近最有名的射猎好手，都有一手上等骑术和顶尖射术。
所以几个村寨的一些年轻人就凑到一起，推举他们两兄弟带队进大泽。其中还包括寨主的子侄们。
大泽中，无尾河众多，时而可以策马骑行，时而要渡水前行。盛夏时节，天高云淡风轻，芦苇长得极其茂盛，连马头都不能高出。
二十多名女真青年，牵着马，拖着轻便的独木舟，进入了这片广袤无垠的大泽。他们想在这里射猎到足够的黄羊，马鹿，野猪，狍子，乃至驼鹿，熊罴。深秋和初冬的时候，就可以跟着熟女真卫所的老爷们一起到开原马市去换东西了。
而且大泽里除了这些猎物，还有数不清的鱼和其他有价值的宝贝，他们世世代代都靠着大泽过冬。
如果能生擒漂亮的丹顶鹤一对，交给熟女真卫所的老爷拿去给朝廷进贡，一家人三个冬天都不用苦恼了。
进入大泽边缘的头两天，他们还没见到什么猎物，但是渔网却是丰收满满。
这件事还让他们小小的苦恼了一番。生女真地界，基本上都没多少盐，要保住鱼肉，只能烟熏。可他们又害怕烟火引来西虏的游骑。
最后还是阿吉图和努杨图兄弟俩最有办法，他们在晚上进入高芦苇丛中，用兽皮围一圈绑好在茂密的芦苇上，确保一点火光都透不出去，然后整夜的烟熏白天打到的鱼。
此时月亮又圆又大，月光十分清亮，离得近了仍然能看到一些浓烟往天空中升去，但稍远一点就完全看不到了。
他们计划一路向西到月亮泡等大泽中较大的水面去扎营。那里不仅有丹顶鹤，还有大量兽类出没。熊虎豹更是在盛夏时节最喜欢这些泽地湖泊的边缘。
但是到了第三天傍晚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当时他们一队人在草甸子里骑马慢慢穿行，另一队人划着独木舟在一段无尾河中快速西进时，划船的人发现了一个营地。
努杨图当时就在划船这一队人中带头，凭他的经验，一眼就看出这是西虏探骑的营地。
当时几条独木船上的人都很紧张，立刻趴伏在小船上。这条水道很窄，左右两侧都是高高的芦苇丛，如果有西虏躲在两旁射箭，他们必死无疑。
观察了半晌之后，他们才发现，这是一个废弃了的营地。大着胆子上岸去查看营地的人，发现这里的西虏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
一人道：“这些白帐可是好东西，咱们赶紧动手都拆回去。要是里头还能发现毡帐，可就赚大发了。”
另一人却很担忧道：“这些蒙兀儿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我们还是不要多事了。前面就有一个大水泡子，那里可能有丹顶鹤。”
要说不贪心营地里的东西，那是假的，要说不害怕附近还有西虏活动，那是吹的。
众人都看向带队的努杨图，努杨图还举起未定时，一身材瘦高的人道：“怕他个屁，蒙兀儿敢回来，我们就杀了他们，夺走他们的马匹。我们的弓箭难道不如他们的锋利吗？”
说着这人就拔出腰刀，一把拉开了身边一个白帐就钻进去搜刮。
努杨图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这人，这人叫巩赖，他亲舅舅是苏完部的大酋长，朝廷敕封的都督。
临近西北大泽的这几个村寨，没人不认识他。他一直都是个惹人讨厌的，胡作非为，行事霸道的家伙。
他的父亲原是一个寨主，但死的早，寨主之位落了他叔叔手里。但他母亲还在，没人敢管他。
此番趁插汉统帅的各部西虏大军动静退却，村寨的青年都想进大泽赶紧为家里过冬攒下本钱物资。
巩赖也要来，还想当带队的。可惜他弓马技艺一般，临近村寨青年都服阿吉图，努杨图兄弟，不服他。他只得厚着脸皮跟进队伍里，一路之上对努杨图的决定他是没少质疑，没少扯闲话。
巩赖不服管束，努杨图也很头疼。看他先动手搜刮，剩下的人也都按捺不住，开始分头刮地三尺起来。
然而这营地很简陋，似乎建立的时候就很匆忙，走的时候也很匆忙，他们几乎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众人将白帐全部拆下来叠好放到空独木舟中，此时却有一人有了意外的发现。
在营地最边缘一处帐篷后面，高而茂密的杂草丛中，有一条明显有人行马踏痕迹的小道。
虽然已经是多日之前踏出来的，几乎被重新掩盖，但发现其痕迹对于这些女真猎手来说并不难。
众人喊来努杨图，努杨图分析道：“这个营地看起来是临时简单驻扎的，生火的痕迹都很少。看来他们是为了这后面的什么东西。而且我看这营地也不像平时蒙兀儿们喜欢选的地方。”
巩赖一把拉过一个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人，把他往那小道上一推，巩赖道：“你，个子最矮，钻的最快，快过去看看”
那少年有些害怕，巩赖骂道：“还不快去？不去我射你的腿！”
努杨图赶紧制止道：“不要这样做，我们一起过去，你们跟着我。”
说罢他就身先士卒的从背上拿下弓，右手拈住了三支箭，走在了众人身前，钻进了这条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