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直指他的咽喉
血味弥漫在大殿,那空荡荡的高座,溅上的血,暮色一样,挽歌一样。
死前,他感到难言的悲哀。
却像是解脱一般闭上了眼。
可是当那微弱的光亮重新回到他眼中时,他看见了这荒唐的大殿,以及,他满是鲜血的手中,握着的泛着寒光的剑,直指一个人的咽喉。
那个人,他认识,却恍若隔世。
常在宫中走动的,谁不识得那位尚书郎,松竹一样的人物,又脾性温和,风姿清彻。
“哐当”一声,他惊醒一般,手里的剑没有端稳,掉了。
一时间,殿中所有的将士都看向那位年轻高大的将军。如果细看,他平日沉稳有力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记起了,这是敌军攻入宫门的那一夜。火光四起,惨淡的背影奔窜,没有一丝月光的夜,处处笼罩着窒息感。那是他不愿回想的一夜。
将士们看着杀红眼的将军突然掉了剑,一时间都愣在那里,不知壳子里人已变成了这宫中普通的宫人。
他对身上妄诞之事来不及深思,只是故作严肃地扫视了一眼,“此人虽余孽,才颇高,暂且留着,日后我亲自提审。”
他不敢和这位尚书郎对视,哪怕一眼,他也信这位尚书郎那沉的如水的目光,可以洞悉他的一切,包括他的不堪。
他没有想到,面前已是强弩之末的尚书郎却突然捡起了剑,架在脆弱的脖颈,意欲自刎。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拦住,手剑刃割破,鲜血滴落在地。说不清的火烧着他的神经,他冲着周围喊,“还不快押下去,看着点,别让人死了!”
离开时,他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看了看手上的伤,不深,他尽量忽略部下古怪的眼神,他知道这个将军,也知道没有向所有人解释自己行为的习惯,他身份尊贵,又战功累累,骄傲惯了的一个人。这是他前世从坊间听来的。
这场杀戮没有终止,他再一次以敌人的身份看着前世被杀的,被埋的宫人,看着他们倒在自己面前,他只能看着,因为他自己还不想死。
他几乎是以和善的态度对待投降的人,好像那样可以减轻一点点无力的负罪感。他突然对这副躯壳厌恶起来。
只是他自己呢,他的身体?前世这时他活着,他寻遍了皇宫,并未找到。
他想起前世,他几乎是用命爬出了宫,看着没有高高宫墙的夜,他感到了更深的压抑。
后来他听说过那位尚书郎,没有像他一样屈辱地活着。前世的这一夜,他发髻松散,立于敌人之前,却依旧挺拔如松柏,未有惧色,他死在了敌人的剑下。长歌当哭,后来压在他心口的,有顺安国那位沉甸甸的尚书郎,裴南山。
天意如此,或许冥冥中顺安国命数未尽,前世新国成立却不安稳,大大小小的起义、叛乱。因为这位骄傲的将军在,虽未成气候,但打击也是实实在在的。
倘若裴南山在,他想,那些起义不至于那样不成气候。前世裴南山死后,他写过的信流出,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他都颇有远见地提出了自己的谋略,可是没有人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