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明心

灭世黑莲的根须如血管般蠕动，刺入雷暴眼，血色莲瓣层层绽放。

每一根都缠绕着冤魂的哀嚎。

顾清延握紧惊鸿剑，剑柄处的青莲纹路微微发烫——那是净化嗔念后留下的印记，此刻正与陆初腕间的魂契共鸣。

海浪在脚下凝结成冰，却又被黑莲散发的戾气融成血水，腥气刺得人鼻腔生疼。

“小心根须上的血咒！”陆初突然拽住他后襟。

三道猩红藤蔓擦拭着顾清延咽喉掠过，在冰面腐蚀出三尺深的沟壑。

少年指尖翻飞，焦尾琴残片悬浮半空，弹出数个尖锐的音符。

音波与藤蔓相撞的瞬间——

每片花瓣都浮现出一张痛苦人脸，顾清延认出其中几个——竟是被炼化的雷狱渊晶石之灵。

它们的哀嚎汇聚成实质音浪，震得祭坛裂纹密布。

罗睺的嗤笑从莲心传来：“好个情深意重。可惜离恨当年都护不住这半片残魂，你又能……”

惊鸿剑突然自鸣。

顾清延足尖点地，剑气化作青莲绽开：“离恨护不住，是因为他斩情断欲。”

剑锋劈开血雾，露出莲心处扭曲的魔影，“而我——”青莲业火顺着剑势暴涨。

“偏要以情入道！”

顾清延剑指黑莲，惊鸿剑青光大盛，“你以万灵祭莲，我却以莲火净世——”青莲业火顺着根须逆流而上，所过之处冤魂尽数超度，“离恨当年留嗔念是为守道，而今我炼嗔念亦为守心！”

黑莲剧烈震颤，无数根须如毒蛇绞来，却在触及剑气的瞬间化作飞灰。

陆初的琴声陡然高亢，焦尾琴残片迸发出鎏金光芒。

顾清延感觉共生印在腕间发烫，那些被吞噬的晶石之灵竟在琴音中苏醒，化作点点流光融入惊鸿剑。

“雕虫小技！”罗睺虚影突然实体化，魔爪穿透顾清延的护体罡气。

剧痛从肩胛传来时，顾清延竟在魔祖猩红的瞳孔里，看到了三千年前的画面——

离恨天尊的惊鸿剑贯穿陆初心口，少年在血泊中化作焦尾琴。

而此刻的陆初，正被因果线缠住脖颈吊上半空。

“你以为重演当年场景，就能乱我道心？”顾清延突然冷笑，任由魔爪深入血肉。

青莲纹身顺着伤口蔓延，竟将罗睺的右臂生生焚化，“离恨当年犯的错，我绝不会重蹈覆辙！”

惊鸿剑脱手而出。

剑锋并非刺向罗睺，而是斩断缠绕陆初的因果线。

少年坠落的瞬间，顾清延翻身接住他，掌心的青莲业火凝成盾牌，挡下罗睺暴怒的一击。

“你疯了？！”陆初咳着血抓住他前襟，“用肉身强行挡灭世黑莲……”

“疯的是他。”顾清延抹去嘴角血渍，惊鸿剑感应到血气自动归位，“以为用离恨当年的悔恨就能击溃我——”

顾清延握剑的右臂雷纹暴起，脑海中闪过离恨的残影，雷暴眼中的所有雷晶同时亮起：“却不知这份悔恨，正是我悟道的契机！惊鸿七式，第一式——”他剑锋所指，雷晶尽数爆裂。

磅礴的雷灵化作巨龙扑向黑莲，却在触及莲心的刹那被天道之眸吞噬。

血线穿透结界的瞬间，陆初突然挡在顾清延身前。玄铁锁链交织成网，却在触及血线时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

灭世黑莲在净火中枯萎凋零，罗睺虚影却突然暴起，因果线如毒蛇缠向陆初：“半片神魂炼化的阵灵，倒是上好的替死傀！”

罗睺的咆哮震碎冰层。

灭世黑莲彻底绽放，莲心处浮现的天道之眸竟淌下血泪。

顾清延顿时感觉识海轰然炸开——

他看到了陆初的记忆。

三百年前雷暴眼初成，离恨天尊亲手将半片神魂剥离。焦尾琴在祭坛上震颤，琴弦寸断时，白衣少年在鎏金光芒中睁开眼。天尊抚琴的手在颤抖：“从此你名陆初，取‘不忘初衷’之意。”

“那您的初衷是什么？”少年仰头，瞳孔倒映着漫天雷暴。

离恨望向惊鸿剑上的裂痕：“护一人，守一诺。”

“清延！”

陆初的呼喊穿透幻境。

少年的十指按在焦尾琴上，鎏金血液顺着琴弦流淌：“你曾问我为何能苦守三百年——”琴音凝成实质的锁链，将天道之眸暂时禁锢，“因为离恨的悔，让我明白情义不该是负累！”

共生印突然灼如烈日。

记忆飞速流转。

他看到陆初独自守在雷暴眼，送走一个个失败的“顾清延”。

某个雨夜，少年跪在嗔念剑下，魂契被雷纹灼得血肉模糊；某个黎明，他对着惊鸿剑低语：“这次……会是你吗？”

最痛的一幕，是陆初独自跪在祭坛，焦尾琴刺入心口的瞬间，鎏金血液浇灌琴弦，少年对着虚空呢喃：“若真有来世，愿你能坦然说一句‘值得’。”

顾清延目眦欲裂，惊鸿剑脱手而出。

“值得！”顾清延突然暴喝，并指抹过剑身，青莲纹路暴涨，“三百年前你问离恨值不值得——”火龙缠住灭世黑莲，烈火中浮现万千执剑虚影，“今日我答你，为护所爱、为守正道，万死……亦甘！”

惊鸿剑突然自鸣，剑柄青莲纹路蔓延至二人交握的手。

陆初的魂契纹路寸寸净化，最终在腕间凝成并蒂莲印记。

惊鸿七式第二式自发运转，剑光化作凤凰撞向灭世黑莲。

顾清延赤目滴血，青莲业火与雷灵彻底融合。

这一次，莲心天道之眸竟被灼出裂痕，黑血如泪滴落。

灭世黑莲在净火中片片剥落，露出核心跳动的魔种。

顾清延正要挥剑斩下，天道之眸突然挣脱琴音束缚，血泪化作利箭射向陆初。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顾清延在电光火石间想起离恨手书最后一句：“情至深处，可化法则。”

惊鸿剑脱手旋飞，剑锋竟在半空划出时空裂隙。

血箭被裂隙吞噬的刹那，陆初的琴音攀至顶峰，焦尾琴彻底粉碎，鎏金光芒尽数注入剑身。

“就是现在！”陆初七窍流血，笑容却清澈如初，“用共生印！”

顾清延握住惊鸿剑，剑柄处的青莲纹路与腕间印记完美契合。

他看到了——看到自己与陆初的三百次擦肩，看到离恨在时间长河尽头颌首微笑。

剑锋刺入魔种的瞬间，整个雷霆海原响起晨钟般的清鸣。

罗睺虚影如琉璃破碎。

灭世黑莲化作齑粉飘散，每一粒都映着被超度的魂魄。

陆初踉跄倒下时，顾清延看到他心口的剑伤正在愈合，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并蒂莲印记。

“你……早知共生印能重塑神魂？”顾清延声音发颤。

陆初抬手抚过剑身“明心见性”的铭文：“离恨手书有载，唯有情道合一者能触发生机。”他指尖点在顾清延心口，“你以情入道时，我便知道……”

海风突然变得温柔。

惊鸿剑插入祭坛中央，剑格处绽开一朵青莲。

陆初拾起最后一片焦尾琴残骸，轻轻放在莲心：“三百年前，离恨在此断情；三百年后，我们在此证道。”

顾清延望向澄澈如洗的天穹，那里再无天道之眸的阴霾。

他知道，这场战斗真正斩灭的并非罗睺，而是困住离恨千年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