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就是有点想你了
咔哒。
随着庄文臣将手机锁上,有些尴尬地撩了撩刘海,一时间,排练室中陷入了寂静之中。
林宇涛看着庄文臣从烟盒中掏出了一支烟点上,不由得叹了口气,也跟着点上了一支惆怅的烟。
烟雾缭绕之中,两人谁都没说话。
只是,从庄文臣有点呆滞的目光中,林宇涛不难看出,他现在大概也和自己一样,忍不住回想起了昔日他们和顾易组队的时光。
那时候他们没有佟麟这样的关系,如果不是有学校里的演出,根本不可能申请下来小排练室的使用权限。
于是他们就只能去租外面的私人排练室,六十五块钱一小时,抓着紧的排练、协调、磨合。
顾易经常会在他们的排练中突发奇想,或是帮庄文臣在某一小节之中调整鼓点,在节奏上玩出一些灵巧的小心思,或是帮助他在某一小节中将柱式和弦拆解成分解和弦,甚至是在和弦之中插花。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巧思,让他们每一次的翻唱都和原曲有所不同。
那些鼓点变奏和分解和弦总是会让他们的演出赢得一片掌声,让听众们眼前一亮,再配合上顾易那堪称逆天的机能和唱功,引得现场欢呼喝彩不断。
甚至,就连今天下午时分他们参加海选时所演绎的《新阳光》,Chorus部分让评委毛维娜着重赞扬的柱式和弦,都是顾易亲自改编的。
他对于旋律天然的敏感性和充沛而又丰富的感情世界,总是能赋予音乐更深层次的表现力。
最关键的是——顾易从来不会缺席排练,更不会用恶劣的态度对待他们。
“那要不……咱俩排?”
长久的沉默耗尽了林宇涛手中的香烟,他开口道:
“到时候等大佟有时间了咱们再一起合一下?”
“咱俩能排什么啊……”
庄文臣不由得苦涩地一笑:
“大佟又不是单纯的主唱,还是主音吉他,《夜晚再次来临》的主旋律就靠电吉他掌握呢,没有他咱们还怎么排?”
“唉,”闻言,林宇涛不由得轻叹了口气:“总觉得没有之前玩音乐的那种感觉了。”
林宇涛并没说这种感觉从何开始。
但庄文臣却很清楚林宇涛所说的时间节点。
“下午比赛的时候……”
庄文臣又点了一支烟,似乎这个夜对他来说格外沉重,往昔的时光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让他不得不用烟草点燃的烟雾维持呼吸:
“大佟都没介绍咱俩的名字。”
“可能是紧张,忘了吧。”
林宇涛淡淡地说道。
他好像不太想追寻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或者是不敢去深究。
毕竟这看似寻常普通的细节之后,往往可能藏着极为鲜血淋漓的现实。
可如今的他们已经没有再回头的机会了。
既然选择了当初踏上这条背靠关系网的船,无论如何,他们都得顺流而下了。
“还是试试咱俩排练吧,”
庄文臣将烟头丢下踩灭,拿起了身旁的鼓棒,轻轻敲了敲低音镲,发出低沉而又不安的蜂鸣:
“别浪费了大佟申请下来的排练室……”
……
转眼周六。
云州。
红星里小区三楼三门三层的昏暗楼道之中,顾易扬起的手带着些期待的颤抖,迟迟不敢敲响防盗门。
在这重生后的第一个周末,他乘坐大巴车从滨江赶回了家中。
其实早在重生第一天的那个晚上,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爸妈。
在我们年轻的总觉得自己长大了,不仅羞于在口中提起思念爸妈,甚至将心底所产生的这种想法都视为羞愧,所以从不会主动联系家里。
而当我们真正长大了,真正正视到了自己对于家庭的依恋,想主动联系家里时,父母却已然年迈,于是我们便又怕了。
怕自己的苦难让他们忧心,怕自己的辛酸引他们心疼。
人真是一种复杂的动物,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被情绪左右本来顺理成章的行为,从而让自己陷入矛盾之中,变得瞻前顾后。
可如果没有了这种瞻前顾后,人又似乎不像是人了。
人因复杂而又矛盾的情绪而被称为人,可又被困在这种复杂而又矛盾的情绪之中想要逃离。
于是,这种自相矛盾的悖论仿佛再一次让顾易陷入了百思不得其解的彷徨之中。
然而,才想到这里。
沙——沙——
老旧昏暗的楼道之中,一个脚步声突然传了上来。
紧接着,顾易就听家门口的台阶下面,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的诧异和惊喜:
“哎?你怎么回来了?”
顾易扭头,目光越过停滞在半空的手臂,看向声音的来源。
就见台阶下面正站着一个拎着菜篮子的中年妇女,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头发才稍稍有些变白。
“妈。”
顾易脸上的表情并不明显,只是语气稍显意外。
可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恍惚。
因为在他的印象之中,老妈的头发似乎很早以前就白了,总是隔一段时间便自己稍微染染。
而他又常年在滨江漂着,一年到头来回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所以几乎每次见到老妈,她头发的颜色都是染发剂褪色后的棕黄。
这种印象就像是她眼尾处的皱纹一样,深刻而繁密。
原来十几年前,老妈还这么年轻啊。
顾易突然感觉鼻子一酸,上涌的热流让他眼眶有些发烫。
时光的无声流逝竟然让他产生了母亲一直都是那般老态的错觉,甚至模糊了他记忆中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同时他也突然意识到——尽管自己总是在他们面前小心翼翼地佯装着潇洒和无忧,极力隐匿着自己的苦痛与挣扎——但生他养他的父母却早已参透了他的辛酸。
在他害怕让父母担忧的同时,他们也在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一碰就碎的谎言。
“就是……有点想你了。”
顾易走下台阶,接过了母亲手里的菜篮子,接着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她,顺势揩去眼角那差一点掉下来的潮。
“行行行,这是哪一出啊,馋什么直说就行了。”
突然的拥抱让母亲也稍微愣了一下,有些嫌弃地开口,可语气中那藏不住的笑意却格外温和。
“啧,你看你这人多没意思,显得我回家目的多不纯似的,”
老妈的调侃也让顾易恢复了日常的随意,咂了咂嘴:
“……炖排骨吧要不。”
“你就说你多会挑时候吧,”
闻言,母亲也忍不住笑道:
“你爸已经在家里炖上了,正好今天要去看你大伯,你就跟着沾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