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幸福佳苑
一瞬间,顾易只觉得自己在白天时分丢掉的那些对于情绪的敏锐感知能力,仿佛再一次回归到了他的身上,铺天盖地,像是轰然倒塌的浪。
他机械性地抬起拎着饮品的手,任由姚可妮从中挑选出那杯依旧温热的红糖水。
接着,姚可妮似乎是和他轻快地到了个别,便快步跑向了路边,因为这会儿正好有一辆空车停靠下来,下一刻,随着发动机的声音响起,姚可妮便像是风一样,随着出租车消失在了绵长的大路之上。
于是,在这个充满了复杂微妙情绪的晚风之中,就剩下了互相对视的他和宫铃。
“你的……朋友啊?”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或许只是一瞬,也或许是很久很久,宫铃有些苍白的脸上努力地展露出一个有些勉强微笑,走下了台阶,对顾易开口道。
顾易下意识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回答,只是觉得自己心中那份复杂的情绪更为激烈地翻涌了起来。
反倒是宫铃表现的比较正常,语气中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依旧是那副温温柔柔的语气:“也是咱们学校的吗?”
“不是,”顾易机械性地摇摇头,仿佛变成了一个只知道一问一答的机器人:“外面的。”
“哦……”
或许是顾易的语气过于冷淡和僵硬了,闻言,宫铃也点点头便再不做声,习惯性地低下了头。
夜晚的风吹来,将她耳鬓旁未束起的碎发吹拂到唇边,有些凌乱地遮住了她的侧脸,而在乌黑发丝的衬托之下,她的脸色仿佛是更憔悴了一些,像是夜幕之下的湖中弦月,随着微风的扰动,于安静中动荡出破碎的影子。
顾易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在下午时分的电话中,她的声音有些断续和异样——想必那会儿她正疼的厉害。
而之所以这次她的症状这么严重,甚至疼到缺席了上午的早课,又在晚上实在忍不住出来买止疼药,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昨天冒雨受了凉,又在深更半夜帮他洗了外套。
一时间,昨夜骤起的风和丝丝冰冷的细雨仿佛再一次席卷过了顾易的心中,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口袋——那里装的是姚可妮的手绢——没错,刚刚姚可妮走的太急,他又没来得及将手绢还给她。
他突然很想解释一下那方绣着姚可妮姓氏的手绢的来历,尽管他并不知道宫铃在昨天清洗外套的过程中究竟有没有发现。
而就在他摸到口袋的时候,一股没由来的彷徨感却又笼罩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以怎样的心态和立场去开口。
搭档吗?朋友吗?合作伙伴吗?
似乎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份解释看起来都是那么莫名其妙,丝毫没有道理可言。
而且当务之急,手绢似乎怎么也不该成为他们之间谈话的重点,毕竟这会儿宫铃光洁的额头上似乎都已经有些虚汗了。
于是顾易随即放下了手,转而担忧地皱了皱眉问道:“疼的厉害吗?要不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用,”
闻言,宫铃摇了摇头,在看到顾易担忧的表情之后反而对他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
“我也就是开始的这一两天这样,习惯了,吃点药就好,不用去医院的……”
说到这,宫铃顿了顿,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再次开口,带着小心翼翼地语气问道:“那……我们明天还有排练的安排吗?”
“还是先等你好起来再说吧,”顾易顿了顿说道:“排练的事情不着急。”
“哦,好……”
宫铃点了点头,于是两人的对话也到此戛然而止,谁也没有再提起刚刚那场情绪微妙的偶遇。
直到顾易一路将宫铃送到了宿舍门口,两人才在这冗长的沉默之中找到了出口。
“那我回去了。”
站在宿舍门口,宫铃转身向顾易道别。
“好,回去吧。”
顾易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不管此时他说什么,也都只能表现在苍白无力的语言之中,并不能为宫铃分担些什么。
然而,就在他将要转身离开之际,站在宿舍楼口昏黄灯光之下的宫铃似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顾易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细微动作:“怎么了?”
但宫铃却只是向他摆了摆手:“……谢谢你送我回来。”
……
看着宫铃的身影迈着慢慢的步伐消失在了楼栋之中,这个对于顾易而言充满了各种意外的一天,似乎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然而走在折返回自己宿舍路上的顾易,却仿佛陷入了一个不知道何时才能落下的延音之中,在情绪的共振蜂鸣之中变得愈发复杂。
而这种杂糅的情绪也让他的心绪迟迟不能安稳下来,以至于让他被月光映在地上的影子也随之变得疲惫起来。
太多的疑惑在他的心中悬而未决,反复挝折着他的思绪,让他变得有些烦闷。
于是他从口袋中掏出了那包姚可妮给他买的利群,撕开包装从里面抽出了一支点上。
随着烟雾渐渐从他口中呼出,恍惚的烟雾氤氲在空气中,仿佛让这个温吞的夜显得更为混沌了。
顾易的脚步慢了下来。
虽然此刻,他的宿舍楼门口已经近在咫尺了,可他却并不想带着如此繁重的思绪返回宿舍,他突然想要去一个地方,一个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
从学校大门口再次折返而出,顾易按照记忆走过了两个路口,找到了一处公交站台。
等了片刻,一辆末班公交慢悠悠地靠了过来,顾易轻车熟路地上了车,向投币箱中丢下了一个钢镚,接着便走向了车辆中段的老幼病残孕专座,找了个位置坐下,顺便将旁边的窗户开了条缝。
由于是末班车,这会儿车上并没有几个人,所以他坐在老弱病残孕专座上倒也不算是多有为功德的一件事,况且在曾经过往的很多年中,他都是这么干的。
大约过了有二十分钟左右,随着公交车慢吞吞地驶过一个个或有人或无人的站台,终于在倒数第二站的时候,顾易站起了身,顺便下意识往身旁一捞,可却捞了个空。
一时间,顾易自己也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种习惯动作竟然是如此顽固,以至于他都已经重新活了一辈子了,却依旧没有改过来。
随着公交车后门打开,一条略显昏暗的老街出现在顾易面前,街上的路灯低矮昏黄,光影斑驳地沿着街道一路绵延向不远处的大理石小区铭牌——
【幸福佳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