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生而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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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

再说这二人行至半山腰,见树木森森,荫着山路。周围草丛茂盛,隐隐一股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是熟悉的走过无数次的小路,但因着受伤,安宁隐约有些不安,抬起右手想要抓住前面闷声走着的呆头。一下没抓到,她便挺起后腰快步上前,此时见左侧草丛窜出一只白兔,越过她瞬间消失在身后的草丛里。原是只小兔子,她松了口气。

由这一惊,安宁抬头望向宝石却见他闷头走着仿佛未曾受到影响般闷头向前。又想起这一路无论自己说什么前面走的那个呆头也不理,她又因受了伤心中不快,渐渐在胸口存了一口气硌得她难安,于是赌气也不肯再张嘴。

看着吧,看看到家后伯父要怎么教训你。她心里想象着徐宝石被伯父吊起来打的场景,仿佛用眼睛就能瞧见他挨打的惨样,心情顿时畅快起来。她正想象着,前面徐宝石诶呦一声并停下来,使她撞在他的后背上,撞疼了额头。她往后弹了一步,抬起右手按揉额头并不满地斜睨他,“你做什么怪象!”

他拍手道:“瞧我这记性,汗巾忘了还了。”他口中那条汗巾,正是前天阿霞替他解围给他系腰上的那条。他昨日特意洗了下打算今日还回去,结果忙起来就忘了。

“你先回去,我先去还了人家。”

安宁抬眼一看天色,没好气的说:“就说你是个呆头。也不看看天色,咱如今走了这么久,早够人家回两次了。”

“这。。。”徐宝石也抬头一瞧,皱起眉毛来。

“一条汗巾而已,你当着这是什么稀罕东西呢,不留扔了就是。若是什么重要之物,怎么会借你。特意还什么,没的让人笑话。再者你走一趟再回来,也不怕伯父发觉了?”

一想觉得安宁说的颇有道理,徐宝石思量片刻,也不再提这事来。这是这一打岔,倒开始觉得周身一阵酸软,疲气爬上后背。他叹口气,自觉没计较“呆头”的力气,二人加快脚步,可算在家人发觉前糊弄了过去。

是夜,天色浓重。

凉风偷偷穿过半开的窗户,趁着徐宝石翻看卷轴的功夫,吹得他一个激灵。

他瞥见窗外阴沉的竹影,不似白日时的青翠,沉思片刻起身往床边走去。

未料一团黑影这功夫踩着窗框一跃而入。

“谁?”

徐宝石迅速转过身来同时右手伸向背后,却看见不速之客斜靠着书桌朝自己嘿嘿一笑。

来者名为秦应,二十一岁,是安宁父亲的弟子。孤儿出身,叫徐家收留教授本领,比宝石年长两岁。

“你就不能改了这不走正路的毛病吗?”

秦应眯起一双桃花眼,大喇喇的拉开椅子一坐:“以咱们两个的交情不必计较这个。”

徐宝石听言嘴角一抽,收起桌上摊开的卷轴转身往床边去。

“外面月色似水,你却在屋内琢磨术法。啧啧啧”。

“有事直说”

“明早你陪我下山一趟,买些东西。”

“不去。”

“你也不问我要买些什么?”

“胭脂、发簪、女儿家喜欢的绸缎。”

秦应看向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床边忙乎些什么的宝石,闻言轻咳了一声,似有些心虚。

忽大忽小的声音穿过灰尘按照顺序传来,到耳边时已有些不稳。

“你怎么不叫安宁陪你去。她是女子,自然更了解女子的喜好。”

“你模样生的好,站一旁,卖胭脂的老婆婆能给我便宜些。”

徐宝石终于转过身来,秦应故意拖长了音,从头到脚打量他两回。

“不去”

“怪不得安宁说你是石头心肠石头脑袋,哎呦。”他这回则故作痛心捶打胸口,惹得宝石白眼。

“唉,我本想着安宁受了伤,虽然不知是怎么受的。但我身为师兄,怎可视而不见。听说镇上有户人家医术了得,本想讨点伤药来。啧啧啧,谁承想”

“行了,明天什么时辰?我去。”他似乎知道自己和安宁做了什么什么,好一个把柄在人家手里,徐宝石也只得答应。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明日卯时我来找你。”说罢秦应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夜色中,独留尾音回荡在徐宝石耳畔。

他只得望着窗外的竹影叹气。

向上望去,深空之中星河璀璨,沿着山顶的树梢一路流动,落到小溪中,又顺着水流汇入环绕霞山的河,最后举起明月笼罩霞庄各家的隐隐灯火。

一位四十岁左右的清癯男子,正就着这一片星光伏在案前奋笔疾书。听见从东方传来的嬉闹声,也只是顿一顿笔尖。

只是动静越来越大,他不堪其扰,蓦然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出房门朝着闹声所在之处怒目而视。原是四个半大孩子在庭院内玩游戏,还未等他发作,从正屋又走出位虬髯大汉。

见到他几个孩子瞬间正襟低眉,装出一副乖巧模样。

中年男子见此哼了一声回屋去。

只是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一声挽留。

“夫子请留步。”

那位虬髯大汉快步走到中年男子身前抱拳行礼,“夫子可曾见过秦应?”

秦应?中年男子略一思索。

“就是黑皮高个,嘴上总是没把门的那个”

“晚上还未曾见过。早上的时候我倒见到他在后山树林,不知跟谁在说着什么。”

“原来如此。多谢。”

中年男人点头应和,便拖着左腿回屋关上房门,留下虬髯大汉在门外思索。

说到这二人,虬髯大汉便是安宁的父亲,名为徐诚。早年闯荡江湖杳无音讯不知叫家人流了多少泪担了多少心,如今收心跟从兄长,乃是族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唯独一点,就是性情执拗。年轻时动辄宁死,譬如宁死不吃某种蔬菜、宁死不做捉妖师、宁死不续弦等。将父亲气得吹胡子瞪眼最后也只得随了他去。因此膝下唯有一个视若珍宝的女儿,就算天上的星星也为其要摘来。

另一位则是徐家家主徐谚为族内小辈聘请的私塾先生。干捉妖师这一行,遭到妖物报复是常有的事。说到底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捉妖师也不例外。有些做事太过狠毒偏私,天也不保。有些人家学艺不精,遭到报复,有的走运还能剩下一两个人,便赶来投奔。有时碰见天赋的孤儿,也捡来养着。二十年前,徐谚刚当上家主,族人在山上发现了这位昏倒在地的年轻人,将其带回家中。未料想他醒来坚持自己是为寻人而来,找到人之前绝不会离开。徐谚与其交谈中发现其博学多识文采出众。念他无处可去,便聘请他为私塾先生。

慨叹缘之一字。

所谓缘起性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