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所求

攻略微生羽的第十三年，我想回家了。

那一日是血色满天，是尸山血海，于乱军之中我替他抵挡三箭，而后我一直牢牢的注视着他，最后我用所有的积分与系统做了交换，换他再活一次。他是将军，他不能逃，我是将军夫人，我不能弃百姓而逃，所以我与他皆奔赴战场，用我们的性命争取百姓逃跑的时间。所幸，我与他未有子嗣留于世间，没有父母的护佑苦苦煎熬于人世。

纷纷求不得，世间之事，各有因果。

他活了，可是，他忘记了一切。

这样也好，一如既往，青春年少。

三年的相知，十年的相许，你看，微生羽我们应当是圆满的。可是，如果我说，我们之间差的太多了，差到任何的行动都难来补。你看，命运就似一条长长的绳子，两头牵着你我，你始终无法成为举世闻名的大将军，而我也只有一个将军之妻的称谓。

平庸是对于天才最为沉重残酷的惩罚，当微生羽意识到他的手再也无法拿起刀剑，他的的内力化为虚有，原来再活一次，是要微生羽沦为平凡人平庸的活一世。

微生羽就这样看着他的内息逐渐平息，如同溪水一般流过，他不会是武学天才微生羽了，他只是万千黎民中的其中一个。

微生羽，你看，这才是神明对你最为惨痛的惩罚。

尸山血海之中，微生羽原本紧握着我的手渐渐的松开了，而我的躯体已经死去了，他茫然的站了起来，他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一步一跌的向远处走去。

微生羽，忘了我，忘了令你沉沦于痛苦的一切，你是不是会多些快乐。

意识沉沦之时，我想起了我的曾经。他们以为我是哑的孩子，哑的孩子自小便没有朋友，谁也无法打开我心灵的一扇窗。我喜欢花香微风细雨，我常常想着，风是从哪里来的，花是如何生长的，没有人回应我，因为我是哑孩子。

曾邱家有二女，一女邱雁云，十七岁赐婚于藩王永王，一女邱洛云，十三岁入宫，作为未来的皇后教养。

我是邱家不为人知的第三女，邱家满门荣耀，不能有丝毫的瑕疵，我便被隐入深闺，不为人知。曾有奴仆见了我的真容，便被割了舌头。

我的母亲立于我的身前，她一字一句地对着我说：“你的存在，不应该被人所知道，你要知道，我接受不了一个残缺的孩子，我如今留着你的命不过是为了之后所遇到能抵挡灾祸。”

于是，我一日复一日，在深不见底的深井之中度过了我的青春年少。

直到微生羽的到来，他因官吏的苛捐杂税被逼迫的无父无母，他一路奔逃，逃到了江南他是根骨奇佳的武学天才，被收入邱家门下。

井上传来了石块敲击的声音，三长一短，他说：“他来了。”

我敲击石块，我说：“我在听。”

我起身望于天井之上，我被关的太久了，我的眼睛混沌不清，已经看不清东西了，我只见到有人影在晃动。

是青色的衣衫。

自那次被奴仆瞧见真容之后，我便被囚禁于深井之中，深井之中的我，只有着黑暗与无趣，我一日比一日的烦躁，我日复一日的啃食着自己的指甲，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的脑袋朝着墙上撞，直到鲜血淋漓。没有人来看我，我被彻底的遗忘了。

深井之中，哪怕是一只老鼠，我也可以与它玩上半日，之后，它便被我吃了，生吞活剥。

并非是深井之中没有食物，只是我想要永远的留住它，它会跑，它跑的比我快，我不能忍受它在我的眼前跑掉，于是，我便将它融入我的骨血。

硕鼠，硕鼠，我是硕鼠。

在梦中，我看到了自己长出了锋利的牙齿，长出了长长的头发，我彻底的成为了怪物。

我第一次遇到微生羽那日，恰好是人间最美的春三月，我嗅到了花香，他随着花一起坠落到深井之中。

我扯着他的衣角，来回的拖动，我没见过这么大的老鼠，我能吃好久。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硕鼠，硕鼠，那就让我来吃你吧！

一口咬下去，硬硬的，再一口咬下去，见血了。

他被痛意惊醒，他立刻的惊醒，有好几次，老鼠被我吓到，来回的疯狂跑，我追赶不及，就让他们跑掉了。他们后来又回来，趁着我在睡觉，啃咬了我的一只耳朵。

我急忙的按住他，急忙的掷起石块，要朝他的身上砸过去，这只大老鼠很厉害的，他会躲石块，还朝着我扔石块，我被打晕了，昏了好久好久，久到井上的石块叩击了三次，我都没有听到。

我睡了好多天，梦到了好多好多的事情，小的时候，与姐姐们一起去给祖母祝寿，去看父亲给母亲描眉，我想为母亲添胭脂，却跌倒在地，红红的胭脂撒了我半身，姐姐们带着我去放风筝，我爬上树想要去摘风筝，被困在树上，可是我怎么也哭不出来，没有人发现我去了哪里，我叫不出声来，我在树上待了五日，最后，我跳下树来，我感觉我的身体已经四分五裂了。

“你就是邱家门徒之中传说的疯小姐吗？确实疯，咬了我一口又一口，我瞧见这井中又不是没有食物，你干啥要吃我？”

我茫然的摇了摇头，老鼠还会开口说话？

不会是老鼠家族知道我吃了太多的老鼠，便派出了老鼠中的大能要杀了我。我太害怕了，吓得我赶紧朝他磕头。

他也被我吓到了，急忙把我拉了起来，他说：“果然是个疯子，你和我一样都是个疯子。”

我一下一下的叩击着石块，我在说：“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那一晚，我叩击了三百次石块。除了我和微生羽谁也没听到。

“这干粮真多，你吃点好的吧！”微生羽将干粮朝我扔过来，他没有见过，像我这样的人，世间少有。

他睁着很亮很亮的眼睛问我：“你想要出去吗？“

我想要见到我的祖母、我的父母亲和我的姐姐们，我点了点头，没有人能将我带出去，会死的。

我又摇了摇头。

如果有人要死的话，那我还是不出去好了。

至少，没有什么因为我的出现而被毁灭。

“你点了头，你想要出去，我要救你出去，你有疯症，再待下去，你会死掉的。”

我又摇了摇头，我将自己的衣裳撕破，露出了我的印记，它被人一刀又一刀的刻在我的身上，我走不出去的，走出去了又会被送了回来，我走不了太远的路，我出不去的。

他的目光一点点黯淡，他看着我的印记，就这样沉默了很久，他说：“一刀又一刀，深入骨髓，永不消失。”

我知道，邱家的某一处院落之中，埋着一个小棺材，那就是我。

我早就死了啊，死于少年早夭。

“那我也要带你出去，这里太苦了，外面的世界至少你可以看到阳光。死在外面，多好啊。”

至少我是自由的，不是吗？

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