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囚禁

承平十三年，承平十四年，承平十五年。

我被关了起来，不见天日。

这就是逃跑的代价，在母亲的眼中，逃跑就是背叛，哪怕，我曾经是千娇万宠的杳杳，也会因为背叛而被杀死。

云阳的谋反，给了我一线生机。

“你身为公主，享受万民的奉养，就应该承担起责任，你不该任性。任性的逃跑，任性的爱上一个游侠，甚至不顾一切的成亲。可是可笑。皇家儿女的一切，都要为了皇家而随时奉献。”

“我讨厌你的愚蠢，你的天真。像极了你的父亲，总是拥有着一颗赤诚之心，你们总是以为可以改变这世间的秩序，可以改变一切，你可以追求你想要的，可是，你不要妄图改变秩序，你会死的，不止是我要杀你，每一个因为旧秩序受益的人都会选择杀了你。”

“你与你的父皇拥有着不切实际的理想。”

“真是愚蠢，真是可笑。”

我的父亲不只是皇帝，更是月无的一份子。

一个致力于推翻皇朝层层叠叠的权力的组织，推翻旧贵族门阀，改变皇朝现有的秩序，提拔新贵。

可惜，这只是个理想。

昔日颠沛流离的伤一一复发。

我受的伤很重，一连几日的高烧，我始终不肯服药，或许，这样死了也好。

夕阳西下，宫铃摇晃，鸿雁难归，风雪加身。

我有无数的身份，是尊贵的公主，是月无的成员，是一掷千金的恩客。

我只想当阿肆。

在客栈当跑腿伙计的阿肆，同众人划拳比酒的阿肆，骑着小毛驴立志游遍天下的阿肆。

阿肆，阿肆，真是个笑话。

后来，我不再同人说话。

这朵花，枯萎了。

她喜欢清风雨露，她渴望月亮的照耀，她的亲人却用鲜血浇灌着她，她被赋予了希望，她带着理想长大，可惜，她的命运被赋予了枷锁。

我一直在思考，什么是最合理的秩序。

后来，只觉得可笑。

一个废墟也想生花。

安琼经常来看望我，她见我不说话，她便也不言语，天凉了，她为我加衣，茶凉了，她为我加茶。

她将我搂在怀中，紧紧的抱着我，她一遍遍的说着：“你再等等，再等等。”

“你说，人世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总得要做些什么。”

我不想当一个物件般活着，从小我便坐在父亲的膝上，看着奏折，看着民生疾苦。

我与父亲有着同一个理想。

他不愿意起兵戈，他不愿他的子民饱受疾苦。

他曾经抱着我一步步走在田野间，他喜欢清风，喜欢风吹到田野，便形成了麦浪，他因无边无际的金黄色而喜悦。

风吹起了父亲的衣冠，他对着天大喊：“何以护佑千万人，吾今日一步，便是一步。”

吃饱就好了，如果全都能吃饱就好了。

我的父亲，他太爱大衍朝了。

所以，他可以原谅所有人伤害他的人。

路家四郎，年幼丧母，看着他的哥哥们死在了皇位的争端之中，他成了最后的希望，还未弱冠，便成了皇帝。

他的想象太过美好，所以他一遍遍的被世俗鞭笞。

在他死前，缠绵病榻数日，哀嚎不止。

他在害怕，他的妻子一边说爱他，却联合大臣摧毁他的理想。

他的儿女们因为皇位而争权夺利进行战争，伤害他的子民们。

他讨厌战争，讨厌能摧毁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得见天光，飞虹云间。”

安琼紧紧的抱着我，一滴炙热的泪落在我的脖颈，她不想失去我。我对于她，如同七岁时抓不住的风筝，十二岁时上巳节灯火夜抓不住的手。

“你还记得吗？我对你的祝愿，平平安安就好。野心并不是个好东西，我敬佩我的母亲，她改变了秩序。可是，权力会改变一个人的心。安琼，记住不要忘记你的初心。我希望你成为一个伟大的人，对万民有益的人，最后才是成为一个上位者。”

我记得，上巳节，灯火夜，我永远都记着。

寒风吹过，宫铃做响。

她埋在我的脖颈之中，她没有回答我，她只是说：“再等等吧，寒冬要过去了，春天快要来了。”

她又说：“待到春天，我便救你出去，从此天高海阔，没有人可以束缚你。到时候，你可不要抛弃我。”

像安琼这样一个人，她原本是朝野重臣之女，后来作为一个礼物送给了我的母亲，她被抛弃了。

第一次，是被她的亲人。

第二次，是她的养母，我的母亲，在我与安琼一同中毒之际，我的母亲选择了把唯一的一颗解药给了我。

第三次，是她的亲人们与我的母亲反目成仇，她又一次的被抛弃了。

她呀，从未被坚定的选择过。

当我一次又一次的选择她之时，她将我当成了在她漫长无边无际的黑夜之中，唯一的一束光。

“活在当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