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底线
“在讨论食物方面的问题之前，各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讨论一下航线方面的问题？”
劳伯平静地开了口，他这句平静的话语，对斯威夫特而言却比任何粗口，任何大吼大叫更有杀伤力！
听到他这话的斯威夫特，表情马上显得有些不自在，甚至可以说是难堪极了。
劳伯知道他为什么不想提起这件事，因为在船上，只有身为“一船之主”的他能决定船只的航行方向，同样的，这也是一个船长所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
但是现在，他们的航向显然出了问题，而且偏差巨大！
在昨日遇到风暴之前，劳伯已经用航海图跟“航线记录”重新测量出黄金鹈鹕号所在的位置，发现他们竟然已经进入百慕大三角的海域，而吉布森在“乌鸦窝”上看到的岛屿，正是百慕大群岛！
可是，他们要去的地方明明是临近南美洲的巴巴多斯，而不是临近北美洲的百慕大三角。
也就是说，当黄金鹈鹕号从西非的几内亚湾驶入大西洋后，航向就已经出了问题，可斯威夫特这个航海长却全无察觉，这才导致他们掉进了“恶魔海域（飓风带）”百慕大三角的魔掌之中！
至于现在，这艘船已经严重偏离巴巴多斯，正飘摆在风平浪静的百慕大群岛附近。
但在这块海域，平静只是误导人的幻象。处于飓风带的它随时会再次刮起狂风恶浪，而这也正是“恶魔海域”绰号的由来！
它至今埋葬了多少船只无从查询，可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地方很诡异。这便是它的恐怖之处，水手们一旦知道自己身处百慕大，士气会瞬间跌入谷底，甚至被恐惧深深折磨着，哪怕什么事也还没发生过……
在斯威夫特想着如何应对他们时，一个穿着绅士的卷毛男子却慢条斯理说道：“航线有什么问题？食物才是重中之重。”
他叫鲍恩，是船上新任的纠察长，因为水手们变得很不听话，劳伯又一直很纵容他们。所以斯威夫特需要找一些帮手来帮自己出头，就跟监工差不多。
“那么，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吗？”
鲍恩摆弄着他的白手套，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是还在大西洋吗？”
“在百慕大三角！”
鲍恩的眼珠子瞬间瞪得像铜铃一般大：“百……百慕大？我们怎么会跑到百慕大去了？咳咳……不过，我们的船长自然会有办法处理好这件事，让黄金鹈鹕号回到正确的航线上！”
“呃，各位，这个问题我已经仔细的考虑过了。”
斯威夫特不痛不痒地说道，他看中鲍恩，并且把对方提拔为纠察长，正是因为这人会三头两面。对上级唯命是从，溜须拍马。对下面的人，鲍恩可就不那么心善了！
“那船长，你打算怎么做？”
吉布森问道，但他没想到，斯威夫特竟然决定舍近求远！
“我们只需要调个头，绕个弯，还是可以抵达巴巴多斯的……”
“调头？！”
这简直愚蠢极了！
劳伯差点笑出声来，吉布森连忙提出意见，“船长，调头需要额外花掉很长一段时间啊，我们可以直接回罗德岛，这样不仅省时还省力……”
“不行！”
斯威夫特一口否决了，他有他的道理，但更多的是私心。
“货舱里面没剩下多少黑奴了，要是把这批货卖到罗德岛，我连工资都发不起！我必须把他们卖到巴巴多斯，这件事没得商量！”
他大手一挥，眼睛一闭，头往下一埋，说着这些话。然后，他打算转移话题，讨论下一件事情了。
不同地方黑奴的价格也不同，斯威夫特可不想白忙活一趟，现在巴巴多斯的单价最高，对他来说多花一点时间，哪怕饿死一些人，也完全没关系！
可这种做法要是被水手们知道，肯定会引起暴乱。而且如果算上时间成本，他们这一趟是很吃亏的。
但对于船长的决定，他们无权左右，说是坐下来一起商量，实际上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们都是我的得力助手，是跟我家人一样的同事，只要赚到了钱，我肯定不会亏待你们。”
斯威夫特为了平息众人心里的怨气，嘴上说着许多好处。然而像他这种人立下的口头承诺，只要过几天肯定翻脸不认账！
“还有意见吗？各位？”
斯威夫特假惺惺地问道，“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按照商量好的，执行下去吧，现在，散会。”
斯威夫特话音刚落，劳伯便默不作声的转头就走了，这让这个船长感到有些不自在，又叫住了他：“劳伯，对于当下这种情况，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他一声不吭的样子，让斯威夫特觉得心里很不踏实啊。
“说了也白说，你又不会听我的。”
纠察长-鲍恩勃然大怒，他瞪着劳伯，指手画脚起来：“你虽然身为水手长，还兼任二副的职位，但也不能这样跟船长说话吧，太无礼了！”
“噢，鲍恩，没关系，劳伯阁下口直心快，我已经习惯了。”斯威夫特跟半截入土的老人似的，衰弱的靠在椅背上，“劳伯啊，你要是有其他好主意，不妨说出来，只要对情况有利，我当然会采纳。”
劳伯回过头，“如果是我，会先想办法到岛屿那边，打点猎物，或者是钓点鱼回来补给物资，然后再重新启航。”
“这，这个，不行，太危险，也太花时间了……”
斯威夫特可不想把时间花在其他地方，他舍近求远的想把船调头开回巴巴多斯，是为了多赚一些钱，对于劳伯的建议，他当然不会接受。
而劳伯早知道他会做出这样的答复，只是冷笑一声，然后推开门走出去了。
刚到外头，戴夫就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告诉他货舱里面好像出事了，“劳伯先生，那些俘虏……一直在惨叫个不停。”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纠察长-鲍恩马上抄起一条鞭子，然后大步流星地走进货舱，很快，一阵尖锐的咒骂声从下面传来：
“我的耶稣啊！谁快去拿盏油灯过来！让我看清楚是哪个恶心的家伙！！！”
在货舱里头，赤条条的哈特趴在一个肥胖而丑陋的女黑奴背上，在被灯光照到脸庞后，竟然还露出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甚至没有从那已经半死不活的奴隶身上挪开半步！
鲍恩尖着嗓门叫道：“哈……哈特！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看到是他，鲍恩变得有些为难了，手里的鞭子，也迟迟没有落下去。
“你们给我滚出去！别坏了爷爷我的心情！”
哈特反过来唾骂了鲍恩一声，这鲍恩虽然身为纠察长，但对哈特现在这种所作所为，却根本不敢教训半下。
因为这船就是他父亲斯威夫特的啊！
所以说，鲍恩又有什么胆量去教训对方呢？
“还不快滚！你们这些下等人！”
劳伯听到这话，立马从鲍恩手里抢过他的鞭子，正想抽打下去，却被他连忙用双手挟住了。
“不能打。”
“为什么不能打？”
“他是船长的儿子！”
“他是船长的儿子又怎样？！”
说完，劳伯手里的鞭子就往哈特这小子背上狠狠抽了过去！
“啊哦！”
哈特惨叫一声，滚到了一旁，身体跟那些肮脏的排泄物混在一起，像一条泥鳅，然后又歇斯底里的咒骂起来：“你敢打我！”
鲍恩也惊呆了，劳伯让他去把船长叫来，他马上就跑了出去。
“我为什么不能打你？”
“你知道我是谁吗？”
嗖啪——！
劳伯再次朝他身上又甩了一鞭子，把他打得双手抱脸，哎呦哎呦的叫！
“我管你是谁，小子，你已经触犯了底线！”
……
斯威夫特很快被鲍恩搀扶着赶过来了，他见到货舱里的惨状时两眼一黑，那些被哈特活活弄死，以及那躺在地上痛苦蠕动的黑奴，直叫他崩溃！
“哈特！你这个蠢蛋！老子今天非要打死你不可！”
他抢过劳伯手里的鞭子，可刚往前一步，便叹了口气将鞭子扔掉，在那自己捶胸顿足起来。
“哈特啊，你说它们是畜生，你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哈特坐在墙根“呵呵”笑着，满脸都是扭曲，眼里全是邪恶。
劳伯看得出，这家伙可比吝啬鬼的斯威夫特还要恶毒不少！
看到哈特还死不悔改的样子，斯威夫特气得手指不停哆嗦，他指着哈特的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他痛心的不仅是损失了好几个黑奴，还有哈特作贱自己，跟黑奴染上关系这件事！
“你简直是疯了！”
“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哈特起身，“钱钱钱，你总是为了钱，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你看不起我，也不相信我，我在你眼里，还不如一个能卖钱的黑奴是吧？”
“住口！蠢东西！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糟蹋了这些货物，会让他们贬值的知不知道！我一直觉得在所有的孩子当中你的头脑最灵活，才会把你带到船上学习跑商！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你真让我失望！”
“我已经长大成人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还能把我赶下船不成？”
哈特死猪不怕开水烫，斯威夫特快被活活气死了，他只能将鞭子塞回劳伯手里，然后拄着拐杖头也不回离开了货舱。
鲍恩跟在旁边，“船长，他可能会把哈特打死的……”
“打死才好！就当我没有这个儿子！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有，鲍恩，你看看你，也太让我失望了！我让你当纠察长，可不是让你来看着老鼠吃掉我的存粮的！”
“可哈特是……”
“别说了，我现在重新任命你为副纠察！你以后好好跟劳伯学习吧！”
反而被降了职的鲍恩，现在敢怒不敢言，并且，对劳伯也怀恨在心了。
他认为，都是因为劳伯，才会让他掉了等级，掉了薪资，加上斯威夫特还说了句要他向对方学习，这让他更加火大了！
这不是说他不如人家吗？真是奇耻大辱！
在后面，哈特还在不知死活的喊道：“喂！喂！船长！快把这些下等人一并带走啊，我还没玩够呢！喂，老东西，你耳朵聋了？！”
噼啪！噼啪——
劳伯朝湿漉漉的地上甩了两下鞭子，哈特这时才知道害怕。
斯威夫特可不止他一个儿子，在这个时代，死亡率很高，信仰跟观念也跟现代不太一样，所以每个有能力的家庭都会选择一口气多生许多个孩子，有些拿来培养，有些用来当“替补选手”……
货舱里，哈特一脸惧意地看着眼前这个朝他走过来的男人，没了船长当靠山，他也没了嚣张的资本。
“船长！我的船长父亲哟！你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我打死吗？”
哈特嚷嚷了几声，但没有得到斯威夫特的回应。
“水手长，二副大人，你放过我这次吧。等那老东西死了，我坐上船长的位置，肯定会大力提拔你的！”
劳伯可没有想过要继续留在这艘船上发展，如吉布森所说，这艘船充满妒忌、愚昧、猜疑与贪婪之心，根本就不想让人过上好日子。
而让他感到更加愤怒的，是那句“下等人”。
他知道，在斯威夫特跟哈特眼里，给他们打工的苦力们多数时候连人都算不上，不过是一件件消耗品，一头头牛马，最好的时候也只够被称为“下等人”！
但劳伯不是这些人的奴才！
他拿的那些工资，是用自己付出的汗水还有时间换来的！而哈特却跟他的父亲一样，把理应给他们工资当做是一种恩赐！甚至是一种对穷人的施舍！
“下等人！下等人？！”
劳伯带着满腔怒火，将鞭子一下一下狠狠抽打在哈特身上，一直把他抽打到昏迷不醒为止！
“劳伯先生……他晕过去了。”
戴夫声音颤栗的提醒道，劳伯这才停下来，他仰起头，沉沉呼出一口气，然后拿出纸卷烟，点上抽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