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成耀银真的请算命先生给小龙算过命,算命先生说小龙命中不但和那辆排子车相克,而且还有官相。所以,成耀银一直不放弃他的追求,再艰辛也要坚持让小龙读书。小龙不信命,坚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却逃脱不开父亲紧紧攥着他的手心。
小龙不由的认命了,既然命中这个书他是非读不可,那就好好的读吧。
实际上,小龙还是非常愿意读书的,只是他一个人读书让两个人在家里为他卖力,他读得心不安理不得。看着父亲从自己睡了多年的老枕头里终于拿出那张一万块钱的存折,小龙心里很疼。这次上学,父亲显得很大方,取了存折里的一半,还嘱咐小龙说,学习上该买什么就买什么,爹不心疼。
小龙知道爹为他读书从来不心疼钱,要不他就不会把他送到茂平私立中学了。小龙也不心疼钱,他心疼爹,这钱是爹拉排子车拉来的,挣着不容易。爹说,心疼爹你就好好读书,有了出息让爹在别人面前威风威风享享清福。
心疼爹就得读书,读书才会有出息,命中注定的,小龙除了读书毫无选择。
茂平县小龙不生,像平常来上学一样,他自己到学校报到。谢燕的学校正好比他晚一天报到,她帮小龙把被褥带到了学校。
小龙说我自己搬到宿舍吧,谢燕不干,非得去看看他宿舍是什么样子,还要亲自给她铺到床上。宿舍里人挺多,除了学生还有一些家长都在为自己的孩子铺床,还不停地叮咛着什么。所以,对于谢燕,没人注意她是谁,很像是小龙的姐姐或妹妹。
小龙看到了,被褥都是拆洗过的,他装作没看见。谢燕憋屈了,一出宿舍就问:“你没看到被褥都给你拆洗了呀,怎么连声谢谢都没有?”
“你不是经常帮助我吗,这点事儿还算得上个事儿,要说谢,我真得谢谢姨,帮我洗的那么干净,等我还她钱的时候一起说谢谢。”小龙这句话是真心的。那钱还不了,他真的很愧疚。
谢燕急了:“这不是我妈拆洗的,这是我拆洗的,而且是我一针一线缝好的,我为了缝这被褥,手指头都扎烂了,你看看,你看看。”谢燕把手伸到了小龙的眼前。
果真,谢燕的手右拇指和食指都是密密麻麻的针眼,小龙的心禁不住疼了一下。本能地拿起她的手摸索了一下伤处,说:“真的谢谢你,谢燕。”
就这么一句,谢燕的心一紧眼一热,泪水哗哗哗地流下来了。这可吓坏了小龙,小龙从来没看到谢燕哭过,在小龙的印像中,谢燕无所不能,没什么事可以难得住她,可以让她脆弱的掉泪。他以为是谢燕的手被他摸疼了,赶紧安慰:“是不是我摸疼你了,对不起,我没用劲儿。”
谢燕听到这话马上就停止了掉泪,急忙解释:“没有没有,我不疼,我只是激动,你从来没有说过谢谢我。”
小龙不满意了:“说了句谢谢你就这样激动,把我吓得半死,以后我再也不对你说谢谢了。”
谢燕的脸变得相当快,转眼就笑容满面了:“别这样,我喜欢你说谢谢,好听。”
“好听也不说了,你快回去吧,明天就要去省里上学了,回家准备准备吧。”小龙想去外边的小卖部里买些日常用品,他不想让谢燕跟着去。
出身层次决定着生活质量的层次。谢燕和小龙出身相差甚远,当然在选择用品上也会有很大的差距。小龙买东西只讲实惠,能用就行。谢燕则要讲质量讲档次,他怕谢燕又要笑话他了。
谢燕并不懂他的心,说:“我不用准备,我妈都给我准备好了。”
说到妈,小龙有点低沉:“还是有妈好。”
这时谢燕不管不顾地把他扯到一个墙角去,做贼一样从包里拿出一件崭新的衬衣递给小龙:“给你买的,穿上一定精神。”
小龙不接,说:“我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你帮我已经够多的了。”
谢燕说:“这不是我的东西,这是给你买的,就是你的了,就当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我什么时候过生日了?”小龙不解地问。
“明天呀,你怎么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我可是从学校的资料卡上看到的,就记下了。”
小龙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而是他从来没有过过生日。不但是他,父亲也没有过过生日。对他们父子而言,就是一个读书,一个挣钱,其余的事情都与他们无关。
“我从来不过生日,你还是拿回去吧,或者你退掉吧,别浪费了这钱。”小龙是真的不想再欠谢燕什么了。
“不退,你就收下吧,我不缺钱花,我还没见过你穿过像样的衣服呢。”
这句话可把小龙说恼了:“怎么,你嫌我穿的破看不起我是吧,我说你怎么老帮我,你是看我可怜是吧,我再可怜也不需要你给我买衣服,我这就去买身新衣服去。”
小龙还真赌气去了校门外的体育服装店。他看了一身一百块钱的运动衣就要店主给他拿下来试。这一试,正合适,他脱都没脱,也没讲价钱,掏了钱,拎着旧衣服就往小商店里走,又买了些日常用品,而且都是高价位的。
小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奢侈过,就为了他受了伤害的自尊。谢燕刚刚的一句话让他觉得自己如同在大街上被人扒光了衣服一样,无地自容。他找不到一种别样的方式去维护自己的尊严,只有用这种以牙还牙的方式找回来他的自尊。尽管谢燕一直追着他为刚才的话道歉,说不是那个意思,他却听不进去。
谢燕还追着他往学校跑,小龙发火了:“你别再追着我好不好,我不想让熟人看到,我欠你们的钱我会还的。”
谢燕这一次是真的憋屈的哭了,哭得很伤心,她也不敢再追,只是望着小龙远去的背影伤心。
这时,谢燕突然看到刘雷,她擦了擦眼泪叫刘雷的名字。刘雷听到谢燕的声音很激动:“谢燕你到这儿干什么来了,我还以为我永远见不着你了呢。”
“我找你来了,看看你,送你个礼物。”也许是为了赌气吧,谢燕把那件衬衣拿出来递给了他:“不值钱的,你看看喜欢不。”
刘雷有点受宠若惊,说:“喜欢,你送的东西我都喜欢,但是,你为什么要送我衬衣?”
“想送就送呗,没有为什么,真要问为什么,那我们同学一场,彼此就要分开了,就当是个记念吧。”
“那我送你点什么呢,我想想,送你一个放音盒怎么样?”
“等我再回来了吧,我明天就要走了。”
“那你告诉我地址,我给你寄过去。”
“算了,等我回来了,我找你吧。”
“好,我在高一24班。”
谢燕和他说话有点心不在焉,他还不时往周围望望。刘雷看出事儿来了,带着醋味问她:“你在看成小龙吧,我在墙上的名单上看到他在26班,你要想他就去找他吧。”
谢燕急忙掩饰自己:“瞎说什么呀,我是想找他,想问问他英子怎么样了,不过还是不找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有句这样的话,死要面子活受罪。其实,这面子有时候和尊严是相似的。小龙为在谢燕面前给自己争一个面子来维护自己的尊严,花了本打算吃一个月的生活费,做的是一件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过后,受疼的是自己。
回到宿舍,小龙赶紧把新运动衣脱了下来,又换上了那身旧衣服,然后痛恨地把新衣服团巴团巴塞进了一个塑料袋子里,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床下。刚扔了,又觉得心疼,随即弯腰拣起来,塞进装衣服的包里,挂在了床头上。
小龙身上的旧衣服看起来是有点小了,衣边还打着卷。这件衬衣还是前年他爹在青山镇为他买的,花了三十块钱。那时候爹还说是狠了狠心才买下的。第一次穿上那件衬衣,小龙在镜子里上上下下照了一个遍,觉得自己真是帅呆了。就是这个曾经让他帅呆了的衬衣今天丢了他的面子,伤了他的自尊。他穿上去又像仇敌一下脱下来,在包里找了另一件背心穿上。显然,这件背心也很旧,甚至还有几个小洞,但至少,他和这件背心没仇没怨。
换上旧衣服,小龙才觉得自己是真实的,刚才的自己,他都认不清是谁。
小龙端起盆子出去打水,他想洗一下包里的袜子。他来的时候换了一双洗过的袜子,随手把这双该洗的塞进了包里。他只有这两双袜子来回换着穿,所以必须得带着。小龙打水回来,看到他下铺的同学正从他的床头上往下摘他的包,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唠叨着:“什么破包吧,臭哄哄的,还挂在这儿碍我的事儿,滚一边去吧。”说着,他的包已经向他飞过来,正好砸在他的脸盆里,立马,盆水四溅,不但小龙的脸上头上,连旁边的床铺上都是。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再一次使小龙自尊受到加倍的伤害,小龙有些失控地扔掉脸盆上前和下铺的同学撕打起来。那个同学嘴硬手却没那么硬,没招架几下子身子就软摊在地上,小龙憋着一肚子的气,把他骑在身上,攥紧拳头憋足劲儿冲着他的头和脸猛劲捶打了足足有半分钟才从他的身上站起来。这半分钟,这个同学抱着头鬼哭狼嚎般的惨叫,鼻子里的鲜血也冒了出来。周围的同学已经围满了这个小小的宿舍,只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拉架。
有同学报告老师了。小龙刚从那个同学身上下来,外面就冲过来几个老师。看到这个惨状急忙分工,有老师把伤者往医院送,有老师把小龙“押”进了办公室,同时,小龙同宿舍的几个同学也都被叫进了办公室。
“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问话的男者正襟危坐,有股不怒自威的味道。
在被“押”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小龙突然清醒,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时,什么脸面,什么尊严,什么怒气,全都跑的没了踪影,代替这些的,是满满的害怕。
“站直了,说呀,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这一次男者的声调明显的有些高了。
小龙胆战心惊地挺了一下胸,不得不回答:“成小龙,高一26班的。”
“赵主任,去把26班主任给我叫过来。”
“好的,麻校长。”
居然是校长,小龙此时可以称得上诚惶诚恐,像一只等待被宰割的羔羊。
很快,一个年轻的男老师慌张的跑进来了,说:“麻校长,我来了。”
看到这位老师,麻校长一脸的怒火:“新生报到,你不操着点心,干什么去了?这不,还没正式上课你们班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得给我处理好了,否则,我撤你的职。”说完,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走出了办公室。
“你叫成小龙是吧,说说,怎么回事?”也许这位班主任只知道他们班有人打架,还不知道这架打到什么程度。
成小龙虽然还是惶恐不安,但在这位班主任的话语中似乎抓住了一丝丝救命的稻草,他老老实实交代着:“我住上铺,我把装衣服的包挂在床头上,下铺的那位同学说我的东西臭,拿起来就给我扔了,我一着急,就和他打起来了。”
“是这么回事吗?”班主任问其他的同学。
同学们有的说是,有的说不完全是,还有的说都打流血了。
说到流血,班主任有点镇定不住了:“那被打的是你们当中的哪位?快站出来,我怎么看不到你们哪一位流血?”
“已经送医院了,老师。”有同学说。
“什么?都送医院了,那么严重?你们稍等,我去问问,马上回来。”班主任走出门又回头看了一眼成小龙说:“成小龙,你死定了。”
班主任走后,成小龙真和判了死刑一样,头有点木了,脑袋有点沉了,感觉一切都完了。
这是成小龙自记事儿以来的第一次打架,而且是上高中的第一天,也是他十六岁的倒数第一天,可以说是他迈向希望的第一个门槛。他无法想像他在这一天将要为这次失控付出怎样的代价,他还能不能迈进这个门槛?但无论是怎么的代价,他都发誓要自己承担,不连累任何一个人。当然,这任何一个人也没有很多人,也只有父亲和英子了。
班主任急匆匆地走,又急匆匆的来了,走进屋把门关得死死的,威严地训斥:“成小龙,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是青山镇派处所所长家的公子哥,这事儿可闹大了,人家家长先到医院去了,如果从医院过来还不整死你呀,你真死定了你。”
现在可以用毛骨悚然这个词来形容成小龙了,他突然又想到了“监狱”这两个字,禁不住问道:“老师,是不是学校得把我送到监狱里去,如果是,你们千万别对我爹说,我爹会气死的。”
老师听了这话有点意外,问:“你是哪个村的?你爹娘是干什么的?”
“柳树沟的,我娘早就死了,我爹给人家盖房子当小工。”
“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了。”小龙想了想英子,不知道怎么给她定位,也就没说。
“那你爹给人家打过架吗?”
“没。”
“你爹对你好吗?”
“好。”
“你爹最大的希望是什么?”
“希望我考上大学,有出息。”
班主任听了这些突然发开了火:“我还认为你爹比他爹还牛,是个县公安局局长呢,原来就当小工啊。”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下小龙的表情然后接着开火:“我不信你爹当小工就没碰到过一件不顺心的事,可他为什么不打架,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谁,他知道自己打了架就要付出代价,这代价包括会失去一个挣钱的机会还有家里羞涩的钱财,更重要的是失去了这两样他就等于失去了儿子的前途,所以他什么事情都能忍。”
班主任一停顿,小龙急忙插了一句:“我惹的事儿,什么责任我自己承担,我不会连累我爹的。”
“你说的轻巧,你承担得起吗?就算是学校真把你开除了,那也不是你自己承担的,那是你给你爹挣到的最残酷的惩罚,你懂吗?成小龙,你见过你爹干活吗,你细看过他那双手吗,他手上有多少个茧子多少条裂缝你清楚吗?你肯定没有看过,如果你看到过,你就不会为今天的事儿着急失控了。”班主任的话越来越没力气。说完这些他又转向旁边的几位同学说:“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姓何,何立伟,今天,我想请你们帮成小龙一个忙,你们可以做到吗?”
看到同学们都不吱声,何老师又解释说:“我说的帮忙并不是让你们为成小龙求情,我只希望在学校或者是那位同学的父母来调查这件事的时候,你们都能凭着自己的良心实话实说,别歪曲了事实,你们可以做到吗?”
同学们这才点了点头。何老师示意他们几个先回宿舍。
他们走后,何老师才掏心掏肺地对小龙说了一翻话:“成小龙,知道吗,茂平一中是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站,26班是我接的第一个班级,我满怀壮志,热血沸腾地来到这儿,没想到,脚还没站稳就被你泼了一身冷水,我真心寒你知道吗?我心寒也不是大事,问题是现在学校正研究在受伤家长到学校来之前怎么处理你,好给受伤家长一个交代。作为你的班主任,虽然我还没有给你上过一堂课,但是我还会尽我最大的力量去为你讲情,让你有一个机会可以往前走。不为别的,就为让你那盖房子当小工的老爹有个希望。但是能不能保住你,我不敢保证。”
小龙的泪已经掉下来了。
第二天,也就是在小龙生日这天,茂平一中高一新生军训开始。小龙被责令通知家长到校,不许参加军训。听到通知家长这几个字,小龙慌了,他去办公室找班主任何老师,何老师现在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何老师正忙着整理办公桌上的什么东西,也许是没看见小龙,也许是看见了不愿意理他。小龙在他的屁股后面呆站了半天,看他还是不肯回头才可怜巴巴地说:“何老师,我求求你了,你帮帮我,别让我叫家长了,我不想让我爹知道我惹事儿了。”
何老师扭头看了一眼小龙,然后又扭头整理他的东西。
“何老师,我求求你了,你帮帮我吧,我爹要是知道了,会被我气死的。”
何老师终于停止了他的整理工作,然后坐在座位上,一副冷冰冰地神态训斥:“怎么,现在知道你爹会被你气死啊,晚了,你惹的事儿太大了,你把李启程打成脑震荡了你知道吗,脑震荡是什么概念,你知道吗你?”
小龙害怕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他真的有那么严重吗?何老师,你替我想想办法呀何老师,我该怎么办?”小龙由哽咽变成了哭泣,然后捂着眼蹲在了地上。
何老师能看出来小龙是真的害怕了,又急忙拉他起来,让他坐下,用缓和点的语气说:“也许李启程根本就没什么事儿,是他妈妈故意刁难学校的,不过那个所长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就要求见你家长,我觉得人家的要求很合理,所以我说不了什么。”
“那我爹要是真来了,他们会把我爹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可能会要求你们赔偿人家医药费,损失费什么的。”
“大概得多少钱?”
“这我说不准,怎么也得万儿八千的吧,人家妈说的挺严重的,说脑震荡还有很多后遗证什么的。”
何老师说的都是实话,李启程的家长已经来过了,是校长和他亲自接待的,当时,他妈妈很激动,吵吵着要见成小龙。大家都明白她要见到小龙,小龙会是什么下场,所以校长首先深刻地作了自我批评,主要说是自己管理上的疏忽才造成这样的事情发生,然后耐心地做她的思想工作,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稳住她的情绪。李启程的爸爸不愧是经过“战争洗礼”过的国家干部,首先批评自己儿子的做法太失礼,而后又指出小龙的行为有点过激,很客观地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要求见见成小龙的家长,然后两边家长和学校共同商议事情的处理事项。至于学校怎么处理成小龙的过错,那是学校里的事,他不作表态。虽然李启程的母亲听了丈夫这样表态后激动地骂他没出息,不是男人之类的话,也没搅乱这样的结果。
何老师在李启程家长来学校之前找过麻校长,把成小龙的家庭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希望校长能对成小龙宽大处理,给孩子和家长一个希望。何老师也看到了,麻校长已经尽力了,尽力为成小龙留下了一个活口。
这么一个活口对于成小龙来说真还不如被开除好受,被开除大不了让父亲伤心一阵子,可是赔偿人家那么多钱,他们从哪儿去拿呀。小龙开始由脆弱变得坚强起来,说:“何老师,你让校长开除我吧,我家里没有钱。”
何老师能理解小龙此时的心理状态,也不知道怎么劝他,无奈地说:“我没开除你的权利。”
小龙发开犟了:“那我就不去通知家长,让校长开除我吧。”
说完这句话,小龙就走出办公室,冲宿舍走去。小龙想的很简单,他想只要他不回去通知家长,家长就来不了,只要家长不来,这赔钱的事儿也就算完了,之后学校把他开除,就没事了。他回到宿舍把被包都打好了,准备趁晚上没人的时候偷偷溜出去,然后去另外一个地方找个活干,挣了钱再回家给他爹说被学校开除的事。到那个时候,他爹再生气也就没办法了。
小龙还没熬到天黑,成耀银已经赶到了学校。小龙万万没想到当他被何老师叫到办公室时,爹已经在办公室里焦急地守候着了。看到小龙,二话没说,就见他抡起那只粗糙的手掌,只听“啪啪”两声响,小龙的脸蛋已经红成一片。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败家子儿,你丢死人了你。”成耀银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可以骂出他现在的心里状态了。他此时真是失望透底了,竟然当着那么多老师不顾颜面,失控地哭起来。
麻校长赶紧上前劝:“成小龙家长,你先别着急,孩子既然已出了这样的事情,咱们就得想办法解决,学校叫你来的目的是来解决问题的,受伤家长要求见你,他们一会就到。”
小龙贴着墙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何老师在麻校长的耳朵旁说了几句话,然后带着小龙要离开。成耀银阻拦:“你让他在这儿,一会人家爹娘过来了,让他给人家跪着说好话。”
麻校长说:“成小龙家长,你镇定些,让他先回宿舍反思一下,他必定是个孩子。”
“他还是个孩子呀,他都十六了,村里有好几个和他同岁的都跟我一起当小工去了,我为了让他有出息,什么罪都能受,就想着老了沾他点儿光,没想到他就是这么不听话,就这么不成气。”成耀银越说越有气,竟然把排子车的事也搬出来了:“他要是真听我的话,也不会翻车砸着英子,也不会把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攒下的钱都花完,你们说说,他对得起我不,他对得起他死去的娘不?”成耀银已经从凳子上站起来情绪有些失控了,手掌又轮了起来。
何老师急忙拉起小龙走了,成耀银还想把他拽扯回来,麻校长上前阻止了他:“别激动,我知道你不容易,你儿子也知道你不容易,但他还是个孩子,你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成耀银无奈地让校长拉着又重新坐在凳子上了。
麻校长问:“成小龙家长,你刚才说翻车是怎么回事?”
成耀银既话已出口,不能收回。就把翻车事件简单的说了一遍。
麻校长说:“其实孩子也是好心,他心疼你,你不要再怪孩子了。”
成耀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了,坐在那里只剩下喘粗气了。
成耀银是被刘雷叫过来的,刘雷是被何老师找出来的。当时,李启程的家长要求见成小龙的家长,何老师就考虑到小龙不会回去,于是千方百计打听小龙在哪个学校上初中,和谁是同学,谁知道他家,最后找到了刘雷。
因为谢燕,刘雷对成小龙发生的事情有点幸灾乐祸,他是高高兴兴去柳树沟村的,又是高高兴兴把成耀银用自行车带过来的,他在路上还对成耀银添油加醋地说了小龙打架的事,特别交代打的是青山镇派处所所长的公子哥。
成耀银一路上七上八下的,把家里的钱和财产,连英子喂的兔子都计算上钱数,然后准备赔偿人家。
活了几十年,成耀银还是第一次和一位当官的警察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说话,别的且不说,单看那一身威武的警服就足以使他怕上七分。
成耀银这半辈子多的就是和煤打交道了,再就是水泥、石头和青砖之类的,他能亲自接触到的最大的官也就是煤厂的老板。今天这个阵势让他有点招架不住,当他看到这位警官迈着正规的步伐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他的腿都软了,想站起来没能站住,又坐了下去。
麻校长迎上前伸出手说:“你好,李所长,成小龙的父亲来了。”
李所长往成耀银这里瞟了一眼,走上前也冲他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李启程的爸爸。”
成耀银不懂这些礼数,硬着头皮使劲站起来,也学着刚才校长的样子伸出他的手,打着颤音说:“李所长,我给你赔罪来了。”说着,他的腿就软下去了,看起来像是在下跪。
那只沧桑、粗糙的手,饱受风雨侵蚀的手,也随之滑了下去。
李所长弯腰抓住他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说:“你千万别这样,孩子们打架,谈不上什么罪不罪的,快坐下,快坐下,我只是想和你见个面谈谈这件事怎么处理最合适。”
李所长能这样说话是成耀银万万想不到的,他在路上听刘雷说那架式,好像李所长就是阎王爷,一见面就会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似的,现在看来,李所长并没有那么可怕,甚至还有点亲切。这样一来,他的腿就渐渐地硬朗起来,心也颤颤的没那么厉害了。
“李所长,你说个数吧,我得赔你们多少钱,你要多少我赔多少,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赔,卖房子卖地我也赔。”成耀银紧紧盯着李所长的脸,卑微地说。
李所长处之泰然的样子,说:“这个数我给不了你,我回去找医生算个大概数,差不多就算了,改天让麻校长对你说吧,看你也够不容易的,放心,我不会瞎要你的钱,你说行吗,麻校长。”
麻校长忙点头说:“行,李所长,你大人有大量,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也许大家都想不到这一场会面这么简单就结束了,没有争吵,没有埋怨,更没有嚣张和纠缠,几个人加起来也没几句话。只是,李所长走出门口又回头说了一句话:“麻校长,给成小龙一个机会,教育他好好读书,好好做人,别妄费了他父亲的这一片苦心。”
李所长走后,各位老师都称赞他是一个人民的好干部。特别是麻校长,深有感触,不禁对成耀银说:“你真是遇到好警官了,要是遇到个二百五警察,你儿子打了人家,不把你扒层皮才怪呢。这件事就先到这儿吧,你回家准备准备钱,人家说了数,我就叫你儿子回家去拿。”
成耀银挤出一丝笑容说:“是是是,我真是遇到好人了,我这就回去准备钱。”他停了一下,又不放心地问:“那小龙还能在这儿上学吗?”
“看目前情况,我们不会开除他,不过还得研究怎么处理,也得看他以后的表现,希望这种事情不会在成小龙身上再发生。”麻校长说。
“好好好,处理他,狠狠地打他一顿,让他再也不敢打架了。”
成耀银要走,何老师把自己的自行车借给成小龙,让他骑着把他爹送回去。这还是小龙跟着谢燕学会骑自行车后第一次带着人走,骑的歪歪扭扭,还不很稳当。成耀银坐在车架上,安静的如一尊蹲坐在寺庙里的神,车歪扭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只要掉不下来他就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到了青山镇往柳树沟走的那条小路上,小龙蹬不动了,连人带车又倒了。这个摔倒的动作和那辆排子车掉下山沟有点相似,只是自行车倒在了原地,他爹被砸在了车下面。小龙赶紧搬开自行车,拉他爹起来,成耀银竟坐在地上不起来,有点像小孩子撒泼的样子。小龙站在父亲跟前说:“爹,如果你没打够,你就往死里把我打一顿吧,你也解解气。”
成耀银嘴唇突然开始哆嗦,之后,真站起来抡起拳头冲小龙打去。这一拳打在了小龙的肩上,小龙倒在了地上,而后又爬起来走到爹跟前说:“爹,你再打,打狠点,只要解气就行。”
成耀银果真又抬起脚在小龙的腿上踢了一脚,看到他倒在地上,又跟过去在他的身上胡乱踢了几脚,这才停住。之后,放开嗓子大声吼:“我打死你都不解气,你说你是什么东西,你大了大了学会打架了,我看你是看你爹死的慢,你想让你爹早点死。”
小龙从地上再次站起来说:“爹,你再打,我就想让你打我,狠狠的打我。”
“我打你,我打死你又有什么用,你不成气,我打死你也没用,这是我的命赖,我的命赖呀。”成耀银“喔喔喔”的哭起来。
“爹,是我不争气,都是我不好,你别再哭了,我以后再也不打架了。”小龙为自己再次伤父亲的心难过的要死,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父亲才能使他心里好受些。
成耀银突然停止了大哭,用袖子擦了擦泪说:“你回学校去吧,这一段路我自己走回去,我回家给你准备钱,到时候校长说多少你就回来拿。”
这回换成小龙的眼圈湿了,他问:“爹,咱们得赔人家多少钱呀,有一万吗?”
成耀银没好气地说:“我哪儿知道,人家要多少给多少,没钱,我卖房子也得给人家。”
小龙急了:“爹,不能卖房子,那是咱们的家,卖了咱们就没有家了。”
“没有家也是你败的,你个败家子儿。”成耀银说着就往路上走。
小龙追上来说:“爹,真的不能卖房子,要不,我不念书了,我找活干去,挣钱去。”
成耀银更急:“放屁,只要老子活着你就得给老子念书,你要是不念书,就别想着再进我的家门,我成耀银的儿子绝对不是孬种,你给我滚回学校去,好好念你的书,别再给我惹事生非你老爹就烧高香了。”
这句话有着相当大的威力,使小龙不敢再往前迈一步,也不敢再说一句话。他呆在那里,看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和天边红红的晚霞,他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小龙是一路推着自行车回到学校的,他没心思骑着,他一路上都在回忆父亲和他相依为命的日子。记忆的本子里,有深的有浅的,有喜的有悲的,有痛的有乐的,还有很多说不上感觉的。但是无论回忆哪一段,这一张张的纸上都写着满满的父爱,然而这父爱却被他亵渎了。
这一段段的回忆,都叫小龙有着浸入肝脾的疼痛。
成耀银回到家时,天都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了。英子正拿着手电在兔窝里捣鼓什么,看到成耀银回来急忙窜出来,焦急地问:“叔,小龙哥他跟谁打架了,他受伤了没有?”
一句话问到他的痛处,他不想回答英子的问题,没好气地说:“明天把你的兔子都卖了,一个不留,把那头猪也卖了。”
英子更着急了,都带着哭腔:“叔,小龙哥他到底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受伤住院了,我想去看看他。”
“哭什么丧,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都成学校里的英雄了。”成耀银边说着边往屋里走。
英子追上来问:“叔,你说的是真的?小龙哥他成英雄了?”
成耀银本来就烦透了,英子这么一搅和,他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吼道:“你怎么成天这么多事儿,家里什么事儿你都来搅和,我看这个家迟早都得被你搅和没了。”
英子受了委屈也不敢说什么,急忙到屋里给他热饭。成耀银真是饿急了,“啪啦啪啦”吃起来。英子又忍不住问:“叔,小龙哥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卖兔子?”
成耀银“嘭”地把碗甩在桌子上,冲英子喊:“你给我闭嘴,小龙他怎么样都是我的儿子,有我管呢,还用得着你操心吗?”
英子被成耀银的话呛得半天不敢言语,可是不言语她既憋闷又心慌。她把这些兔子当成她的希望,她希望这些兔子越养越多,让她成为一个养兔专业户,然后让这个家变得富裕起来。现在,她距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近了,窝里有好几只兔子刚生了小兔,还有好几只兔子大着肚子马上就要生小兔了,这说卖就卖,她的希望就全破灭了。不过,她最急的还是想知道,小龙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英子靠在成耀银的屋门框上,看着他正在捣鼓那个长轱辘枕头。英子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以为是那枕头脏了,需要拆洗,忙上前说:“叔,我给你拆洗吧。”
成耀银先是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然后怒目而视,突然狂喊:“滚,你给我滚出去。”
英子被吓得有点仓惶,差点被绊倒在门槛上,为了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出去搬风娟婶子了。
风娟还没到成耀银家,就听到家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于是她紧走几步,看到成耀银正用一把刨石头的大镐疯狂砸那辆排子车,而且砸的毫不客气,是狠命地砸。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快别砸了,咱们有什么事儿说什么事儿。”风娟说着想上前拉。
成耀银举着大镐发疯地叫:“别过来,谁惹我我砸谁?”
风娟还从来没见过成耀银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也不敢往前走了,看他那股疯劲,说不定砸谁一下子。只听“哐”的一声,大镐又落了下去。
“大哥,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了,小龙他出什么事儿了?”风娟很小心地问。
成耀银根本不听她的话,还在一镐一镐地砸着那辆排子车,而且嘴里还叫着:“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倒霉事,我砸烂你,砸烂你。”
这一声声的,砸的风娟和英子的心都疼。英子依偎在风娟身上,还吓得“嘤嘤”地哭着。
风娟不再劝,让他砸,直到他砸不动了,蹲坐在地上,她才敢问:“大哥,气出够了吧,那你说说吧,小龙他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成耀银终于还是泄了气,痛哭流涕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你说我这辈子造了什么孽,不偷不抢,老老实实干活挣钱,怎么老天爷就瞎着眼看人,专拣着我欺负。”
“小龙到底怎么了大哥,你快说呀。”风娟有点急了。
“小龙给人家打架了,把青山镇派出所所长家的儿子打成脑震荡了,我拿什么赔偿人家,你说我拿什么赔偿人家。”成耀银此时有点有气无力的样子。
英子终于明白了叔叔为什么要她卖兔子了,要是为这个,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说小龙打人,她想来想去都不对劲,她开始替小龙打抱不平:“小龙哥那么老实,怎么会打人,肯定是那个所长家的儿子欺负他了,然后小龙哥才打他的。”
成耀银最见不得英子说话:“你给我闭嘴,这个家没你说话儿的份儿。”
风娟看不惯了,说:“大哥你别像狗一样,急了就乱咬人,英子她不是别人,她现在是这个家里的人,她关心小龙有什么不对。”
“我就是不想让她关心,她关不着这个心。”成耀银犟驴似的。
“你看你,又犯劲儿了,说你是条狗,你还真当狗了。我看英子说的对,小龙不是个惹事儿的孩子,肯定是那个所长家的儿子先打他了,他是官家的孩子就该横行霸道啊,我看小龙活该打他。”风娟还有点得意地说。
“我看你们都把我打死算了,你们都挺横,都厉害,就我怂,我窝囊行了吧。”
风娟也感觉到自己说话有点过了,赶紧弥补:“也是的,人家敢横,横了也没事,咱们穷老百姓受人欺负了也不敢横,这好不容易横这么一回,还得赔偿他们。小龙这孩子,命也真够苦的。”
“不是他命苦,是我命苦,他把天捅了个大窟窿,我得豁出命去给他补上,风娟,你说这窟窿我怎么补,我能补得起不?”
“能有多大一个窟窿啊?”风娟试探着问。
“怎么也得一万吧,我看少不了。”成耀银低垂着头说。
风娟松了口气说:“我还以为得要个十万八万的呢,能补得起,你那里补不起还有我那儿呢,怎么也得把这一关闯过去不是。”
“就是,只要小龙哥没事儿就好,叔,明天你去到青山镇卖兔子吧,都卖了给小龙哥补窟窿。”英子痛快地说。
“这兔子还是别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大哥,你那儿缺多少我给你拿多少,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再还,反正我的孩子小,现在也用不着。”
风娟的话让成耀银心头一热。
成耀银真是从来没想过要借别人的钱,这些年来他一直按着自己的规划过日子,这日子虽过得不富裕,但从来没闹过饥荒,现在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他想来想去,真是信了算命先生那句话,小龙这辈子和那辆排子车相克,不能碰那辆排子车,一碰就会出事儿。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当初他信了小龙那句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话,同意他碰了那辆车,结果就出了大事儿,而且是一件接着一件。
他无法预料下一件将是什么事,这种心理让他担心着,害怕着。
回到屋里,他再次在枕头里拿出那张存折,仔细看了一眼,放在了枕头下面。这是他家最后一张存折了,五千元,这是他成耀银攒来攒去剩下的唯一的积蓄,很快也要归别人了。
钱这东西,真不是个好东西,你把它当宝贝一样的攒着,攒着,希望有一天它能发挥他的价值。然而,顶不住什么时候会刮一阵什么风,一个不小心,你就抓不住它了,它就从你的手心里飞走了,说不定会飞到了谁的手里,你就再也要不回来了。
学校到底还是给了小龙一个机会,没有开除他。但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必须在高一新生动员大会上做检讨,以达到告诫自己和警示全体新生的目的。为让小龙写好这检讨书,何老师帮他修改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校长满意为止。
就这样,小龙在何老师的鼓励下走上大会主席台,声俱泪下地完成了这次检讨任务。
李启程那里要求赔偿8500元,也赔偿了。李启程被调离到别的宿舍去了,小龙铺下换了一个叫周桐桐的男生。
在开课的第一天,小龙就在班里看到了李启程,他的座位正好在小龙的侧面。李启程看起来精神很好,一点也不像受过伤的样子。小龙没想着看他,可是总是一侧头就能看见他,而且每次他看见李启程的时候,李启程就在看他,那眼神凶巴巴的,像要吃了他一样。他赶紧害怕的把头正过来。过不了多久,小龙就又忍不住侧头看他一眼。久而久之,小龙老感到他的身子一边重一边轻,靠李启程的那一面总是有点疼痛,连那一面的头都疼痛。
下课的时候,小龙总是绕着李启程走路,生怕惹着他,再生出是非。小龙现在就像是个“监外执行的罪犯”,稍有不慎,将罪加一等,毁掉自己的前程。李启程看出了他的心思,又想着报复,就故意从他身上蹭过来蹭过去,有时还会在他的腿上蹬一下,只要小龙稍有反应,他就会告他的状。小龙当然清楚李启程的目的,对他的举动不做任何反应。
李启程这招不行用那招。小龙端盆接水的时候,他故意从他身边经过,撞翻他盆里的水。小龙不吱声,弯腰拿起盆再去接,李启程再碰,他仍去接。来来回回两三趟,李启程自感没效果,自动放弃了。
高中自然和初中不一样,因为面临着考大学,课程也紧张,一个月才能放一次假,回一次家,第二个星期天的下午能休息一下午。小龙趁这个休息时间中午到学校外面找活儿干去了,他不是为挣钱,只要让他白吃两顿饭就行。
这就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下场,他买衣服和用品花掉了这个月多半的生活费,尽管省了再省,兜里还是所剩无几了。就这么半天时间,他也找不到可以挣钱的活儿,只有挣饭吃了。
县城虽然不大,可是找个临时的活儿干还真不容易。小龙找了几个小饭店,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人家不太相信他说的话,说不缺人就把他赶出来了。串了半个下午,小龙也没找到活儿干,中午饭也没混上。他还不死心,还一直串,串到一个蔬菜批发市场。他进去时,看到有一个中年人正在卸一大车的土豆,一不小心土豆的袋子破了,土豆滚的到处都是,他赶紧上前帮助捡土豆。这个中年人看了看他,说:“小伙子,帮我卸车行不行,我给你工钱。”
真是应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句话,小龙高兴地说行。中年人一边卸车一边骂,骂司机不是人,不帮忙卸车就回家了。从言语中,小龙知道了这个中年人是个菜商,这车土豆是从内蒙拉回来的。小龙从内心里感谢那个司机,如果不是他溜走,他也找不着这活儿干。
干了有两个钟头左右,土豆卸完了,中年人给了他十块钱。小龙拿着这十块钱,心里的喜悦之情不可言喻。
这十块钱虽不多,却是他凭自己的双手赚来的。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拉车磨破了好几个血泡,但隐隐的疼痛也掩盖不了他的兴奋。他在街上花三块钱买了三个大烧饼,一边往回走一边往嘴里送。
小龙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突然被一个人截住了:“成小龙,巷子那边有人找你。”
“你是谁?”小龙并不认识这个人。
“我是这个学校的老师,那个找你的人说是你初中的同学。”那人说完就走了。
小龙想,学校的老师认识他很正常,因为他在大会上做过检讨,好多老师都坐在主席台上。他初中时的同学找他也很正常,有好多同学都是县里的。他想也没多想就向巷子那儿走去。巷子深处,果然有一个人贴墙根站着,他看不清是谁,等他走近了,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个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三个人推搡到地上,几双拳脚在他的身上头上乱打一气。顿时,他的头嗡嗡作响,眼冒金星。
打了一会儿,只听一个人说:“好了,出出气算了,打出事儿了就麻烦了。”
几个人逍遥而去,小龙使着劲儿地从地上爬起来,蹒跚着走到宿舍后,脚也没洗,牙也没刷,蒙上被子就睡觉了。
小龙的直觉,这次挨打一定与李启程有关系。李启程一直找他的茬儿,没找到,肯定是想在背后解解气。想到这,小龙也算心安了,如果这样能让李启程解气,以后他就不会再找他的茬儿了,他也就安心了。
早上,小龙早早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去洗脸,他偷偷地拿着周桐桐放在床头的小镜子照了一下脸,他发现脸肿着,而且左眼还有黑眼圈。他打水把脸洗了又洗,不起作用。他把头发梳了又梳,想用前边的头发遮住眼睛,结果都失败了。
小龙是最后一个到教室的,他低着头,想尽量减少同学对他的注意。结果,他一进教室李启程就哈哈大笑着喊:“你们快看哪,成小龙怎么成黑眼圈了?”
顿时,全班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在小龙的脸上。教室里立刻乱成一团,开始议论小龙是怎样成为黑眼圈的。有的说小龙这么爱打架,一定是又和谁打架吃亏了。也有的说小龙可能是从上铺上掉下来碰的,小龙同宿舍的几个同学否定了这个说话,说不可能。小龙羞的无地自容,还是忍耐着走进教室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时,何老师走进教室,教室里马上安静起来。何老师冲小龙看了一眼问:“成小龙,你的脸和眼怎么了?”
老师的问话不能不答,小龙站起来小声说:“我自己碰的。”
李启程这时突然大声说:“恐怕不是碰的吧,我敢保证是被人打的。”
何老师问李启程:“你怎么那么肯定他是被人打的,你见了吗?”
李启程马上老实起来,说:“我没见,我猜的。”
何老师叫同学们遵守纪律,然后把小龙叫到了办公室。
何老师搬起小龙的脸看了一下问:“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去?”
小龙摇了摇头说:“没事,何老师。”
“是不是李启程打的你?”
“不是他,我不知道是谁?”
“你说有没有必要让政教处查查这件事。”
“不要,何老师,就算是李启程找人打的我,我也不怪他,我打过他,让他出了气,他就再也不找我的茬了。”
“我也听说了李启程经常找你的事儿,这孩子冲着有个警官爹比较嚣张,你别跟他一样,好好学习,考大学的时候再和他比赛谁是英雄。”
“嗯,我知道。”
“好,去上课吧,别管别人说什么,装作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