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人众
雨滴自铅色云层坠下，于殿脊摔了个粉碎。
道道墨色水线沿着飞檐斗拱滚落，交织成幕。
屋檐下的男人抬起头，漆黑眼眸映出这自然的伟力。
还有眼底那化不开的茫然。
他抬手探进雨中，肩上的乌黑大氅随之翻卷捎上一丝潮湿，而后注视着指上水滴。
墨色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化作泛着腥气的锈渍。
犹如死去的铁与血。
“唉，真离谱。”
罗牧艰难消化着眼前的这一切。
他承认自己过去近三十年的人生，确实稍显平淡，他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要尝试改变，来点刺激。
但一觉醒来直接穿越这事多少有点过于刺激了。
想到这儿，罗牧低头看向脚下足能映出人影的青砖。
高大魁梧，五官端正，一头短发干净利落，端得是心有韬略的猛男形象，完全不亚于他的本来面目。
当然不亚于本来面目了。
罗牧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因为这特么是他亲手捏的角色。
《天之下》，一款号称高自由度的玄幻版骑砍网游。
没有主线，没有限制，一切玩法都靠玩家本身发掘。
在那个群雄逐鹿的乱世中，唯有战火永不消逝。
罗牧所在的公会就是其中一员。
名为“离人众”的他们享受这一切。
直到此时此刻。
离人众的公会总部，就这么跟罗牧一同降临这个世界。
片刻之前，罗牧推门走出大殿，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然后就让这接天连地的怪异雨幕拦在了屋檐下。
当然，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罗牧抬头揉了揉太阳穴，随即偏头看向后方一直低声嘟囔着什么的身影，疲惫道：
“老徐，你系统呢？”
罗牧身后，名字与某个光膀子猛将极为相似的男人这会儿一摊手，身上的猩红大氅随之翻覆。
只见那张英俊的脸上，一双标志性的血色眼眸正瞪得溜圆。
中气十足的声音透着股理直气壮。
“我不道啊。”
徐褚，离人众成员之一。
好消息是，罗牧熟悉且确定老徐是个十足猛男。
坏消息是这猛男多少有点心理疾病，纯杀星。
“唉……”
罗牧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说不清是为了那见不着的系统，还是为了这不着调的杀星兄弟。
然而徐褚明显没能领会意思。
眼见罗牧叹气，他赶忙回头朝着殿内喊道：
“会长，你们那儿有系统吗？”
话音未落，一只大手就搭在徐褚的肩膀上。
罗牧直接将老徐扳了过来，揽着对方肩膀一指殿外。
“算了，还是先看看远处的风景吧。”
“额……”
徐褚定定看着殿外的无边雨幕，不禁挑了挑眉，压低了声音道：
“你决定了？”
罗牧拍了拍徐褚的肩膀，抬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黑纹大氅，轻声道：
“反正都要试试。”
按理说，穿越后先找系统应该是既定流程。
特别是这种穿越到自己账号身上的。
但眼下这个局面，显然不是给他们时间慢慢考虑的。
某种类似心血来潮的感应，使得罗牧在回过神后便处于一种不安中。
况且，他们还真不一定差个系统。
罗牧呼出一口浊气。
下一刻，片片漆黑铁甲如有生命般自大氅下生出，沿着躯干四肢蔓延。
甲片覆于罗牧面上，直至化作一副表情平静的恶鬼面甲。
一杆战戟凭空落入男人手中。
乌金龙纹缭绕暗色长杆，殷红长穗静静趴伏于银白月刃，唯有戟锋浮动着森白寒光。
在其身旁，一具血色兵甲包裹的人形同样成型。
猩红甲片沿着其眼眶蔓延至徐褚额头与鼻下，化作半幅凶威兽面。
暗红色的长槊被杀星握在手中，如有实质的凶煞之气随之四溢。
只是几个呼吸，檐下两人便化作身披坚甲的将主。
罗牧缓缓舒展手指，隐约间耳边响起轰鸣声。
那是体内气血的奔腾！
某种连罗牧自己也说不清的旺盛力量正蛰伏于这副皮囊下，好似这具躯壳早已为“主人”的降临做好了准备。
面甲下还在熟悉这股陌生力量的罗牧皱起眉头。
自苏醒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尝试使用这份力量。
却意外的发现比想象中要弱上不少。
一旁的徐褚更是直接道：
“不对劲，不应该是这种程度啊。”
徐褚一双血瞳打量着身上的装备，疑惑出声。
“我掉级了？”
“啊……”
还在思考中的罗牧思路瞬间被这一句直白的问话打断。
然后他就拎着战戟走进了面前锈水，头也不回的道：
“会长，准备接应我们。”
还在纠结中的徐褚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跟了上去。
那欢脱脚步在一身煞气映衬下，显得异常格格不入。
转瞬连着脚步声一并消失在如墨般锈水中。
而在两人踏入锈水后，一道身影便自殿内缓步走出。
那是个极美的女子，淡红发丝垂至腰间，仿佛与那身典雅红裙融为一色。
“离人众”会长。
楚栖迟。
此时这位“会长”望着两人闯入锈水的方向，明媚双眸露出担忧之色，眉间那枚精致火纹闪动微光。
随即女人双手掐出一个手诀，一枚鹅蛋大小的晶石凭空落入双掌间。
晶莹外壳下，好似流光般的液体微晃着泛起涟漪。
就在楚栖迟准备接应术法时，探入雨幕中的两人正谨慎前行。
罗牧小心观察着。
在这不知持续多久的雨幕中，目视距离已经不足五十米。
从天而降的雨滴砸在甲上发出轻微爆鸣，积水转瞬化作水潭蔓延过脚踝，大蓬大蓬水汽带来铁与血混合的恶臭。
罗牧忽然停下脚步，用长戟轻轻一拨脚下。
泛着锈蚀气味的积水荡漾着，露出下方已被腐蚀出细小孔洞的石板。
果然是通往出口的山路！
罗牧心中一定，终于确定这古怪锈水所笼罩的位置正是大殿通往外界的山路。
不单单是一座大殿。
他们离人众的整座驻地搞不好都被搬了过来。
这时，罗牧身后自踏入锈水中就进入一种诡异沉默的徐褚忽然一抬手中长槊。
整个人化作一道血影，瞬息扑向罗牧身侧。
“当！”
“噗~”
先是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接着便是如击败革的沉闷声音。
罗牧立即回神望向徐褚所在的方位。
心中那丝不安终于在此刻放大！
一具披甲执刀的身影立于徐褚身前，遍布锈渍的甲胄仿佛融入锈雨，一如苍白手掌举起的那柄生锈战刀。
这甲士沉默的停滞于原地，任由长槊刺穿身上的甲胄后贯入胸口。
然后迎着徐褚诧异的眼神，甲士缓缓抬头。
毫无孔洞的铁面上，见不到半分情绪。
旋即，甲士挥下手中锈刀。
“咚！”
在那刀锋落下之前，徐褚抬起一脚将这诡异的敌人踹进雨幕，接着瞥了一眼刚刚刺入对方身体槊锋。
没有血液残留，唯有与锈水一色的诡异液体。
徐褚皱起眉头，本能望向前方。
只见那无名甲士正动作僵硬的从积水中爬起。
锈水顺着槊锋贯穿的空洞流入。
那道致命的苍白伤口，正在这雨水冲刷下蠕动着愈合。
“老罗，不对劲！”
徐褚低吼一声，一双血瞳中杀机遍布。
但更多的杀机自四面八方袭来，哪怕肌肤隔着甲胄都感到一阵微弱刺痛。
那是杀星对危险的天然感知。
然而徐褚却兴奋了起来。
他等不及要大开杀戒了！
在徐褚的提醒声中，罗牧提戟转身，望向来路已经模糊的大殿轮廓。
男人深吸一口气，单手持戟扬起月刃。
下一刹，盔甲下气血之力骤然爆发，罗牧一把抓起徐褚拔腿狂奔，惊怒的吼声回荡在锈水之中。
“那特么还不跑！”
就在罗牧带着同伴转身逃跑的同时。
那本应死去的无名甲士将战刀挂在腰间。
苍白双手对准奔跑中的二人摆出一个开弓搭箭的姿势。
淋漓雨水构筑成弓与箭。
紧接着……
十人、百人……
无数不见面目的锈甲士兵现身雨幕，簇拥在最初者身旁开弓搭箭。
旋即，锈蚀腐臭的箭雨破开墨色雨幕，落向奔逃中的身影。
如蔽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