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福祸相依
罗牧的态度很平和，甚至称得上随意。
徐褚也没坚持，只是踩着术士的手掌侧过身，好让对方不至于趴在他老徐胯下回话。
那样就太不尊重罗牧了。
但趴在地上的术士完全没有感受到徐褚的“善意”。
他强忍着双手传来的剧痛，以一个极为屈辱的姿势昂起头，目光依次在徐褚、王册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一身黑甲的罗牧身上。
随即，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被刺穿的手掌，不卑不亢的道：
“阁下就要这么聊吗？”
按照江湖规矩，堂堂四境术士哪怕成了俘虏，也拥有保留自己尊严的权利。
聊聊可以，但这副待宰羔羊般的模样，术士不喜欢。
罗牧正将术士被缴获的法剑还给王册，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个还有心思讨价还价的术士。
术士昂起头死死盯着男人，愣是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当然不会退缩，以他的身份，哪怕是……
然而下一刻，术士就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个缴了他法剑的鬼魅刀客正掏出一把把长短不一的小刀，一边打量术士一边虚划着，似乎是在思考如何下刀。
至于那个看似随和的黑甲男人，正偏头看去，认真叮嘱道：
“卸条胳膊还是有点太残忍了。万一大出血给人放死了呢？这样，先卸只手。”
没等那鬼魅刀客点头，押着术士的杀星顿时笑道：
“我来！左手右手？”
黑甲男人闻言先是看了眼天权那被槊锋贯穿的手掌，稍作犹豫后，竟直接向天权询问道：
“阁下你看？”
“等等！”
本来还端着架子的术士当即大喝一声，本能想要起身却被徐褚一脚踹了下去。
意识到这杀星就要废掉自己施术的双手，术士赶忙自报家门。
“我乃术谷北斗星主‘天权’！方才错将这位壮士认成了无为魔宗的魔头，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罗牧轻轻抬手示意徐褚稍等。
眼见这话事的黑甲男人给了余地，天权再也不敢如之前那般端着态度，一脸诚恳的道：
“在下奉了门中宿老之命，潜入十万大山探查魔宗消息，不巧遇到了各位。您也知道我们术谷与那些魔头的恩怨。在这深山老林遇到这么一位一身血气的豪杰，难免错认。实在是误会。”
罗牧闻言看向徐褚。
徐褚看着脚下自称“天权”的术士玩味一笑。
“误会是吧？”
说话间他脚下发力，缓缓碾着天权手指，看着对方颤抖的侧脸笑道：
“好，小子，说是误会，可你也下了杀手不是？既然动了杀心，那就算被我杀了也是理所应当的啊。”
说着老徐就要拔出长槊，一双血瞳中已泛起嗜血之色。
这种货色，杀了不冤。
近乎实质的杀气在这一刻尽数压在天权身上，使得这位身份高贵的术谷“星主”第一次失了从容。
他赶忙向着不远处沉默不语的黑甲男人大声道：
“我腰间的玉带里有两块阵盘，二十四张灵符。还有南斗星宫炼制的灵丹！茶马帮银票三千两！阁下出了山在平安镇就能换！”
亮出好处的天权死死盯着对方，见那男人依然没有动作，而那冰冷槊锋正要彻底从血肉间抽出，天权顿时急声补充。
“我知道这点东西不足以表达我的歉意。只要阁下能把我交给平安镇的纵横客栈，我的几位师兄弟一定会给阁下一个满意的价格，足以配得上一位神元境术士！”
不待那话事男人回应，天权又急忙扭头看向正要行刑的徐褚，恳切道：
“您杀了我，不过是为一时之气，只能得到一具星主的尸体。您若是愿意留我一命，便是容我高攀您这个朋友，日后但凡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在下必然全力以赴！”
正要下手的老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满的啧了一声。
要按照徐褚的性子，这术士杀了也就杀了。
但眼下初来乍到，他又不知道其他人有什么考量。
如有必要，这人他老徐也不是非杀不可。
“听起来还挺有诚意的。”
始终沉默的罗牧忽然开口，话语中的内容使得天权悬着的心稍稍放了放。
王册此时来到天权身旁，一刀割断对方腰间的玉带挑起递给徐褚。
徐褚接过玉带，意犹未尽的抽出染血长槊，放过了术士已被他踩得扭曲变形的手指。
王册俯下身，将这术士扶起。
本是“跪坐”着的天权刚松了一口气，双手骤然一阵剧痛。
这位术谷星主颤抖着低下头，看着一柄利刃将自己双手一并贯穿，霎时间脑海一片空白。
然后他就听到了那话事男人的声音。
“但阁下前据而后恭，不单是为了活命吧？”
罗牧淡淡的道：
“念在你修行不易的份上，最后一次机会。说说进山做什么。”
说话间，王册漠然抽刀，架在了这位星主的颈侧。
天权嘴唇抖了抖，看着罗牧一时竟没有开口。
这一刻，他才终于认识到自己遇上了什么人。
这是一伙连七宗之一的“术谷”，都不放在眼里的狂徒！
短暂的沉默后，天权重归平静，看着罗牧轻声道：
“三位果然也是为了昨晚的天象异变而来。”
罗牧没有回应，只是安静注视着天权。
天权却误会了其中的含义，自嘲一笑。
“是我自以为是了。也罢，至少不是无为魔宗的人。昨夜天象变化，谷中宿老命我进山寻找异象源头。宿老曾言，极大概率是有天材地宝，亦或者……有洞天出世。”
说着天权转过头看向身后徐褚。
那杀星像是没听到天权在说什么一样，正抖落着玉带清点天权报出的“买命钱”。
见到自己那件被毁坏的储物玉带，天权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转而看向罗牧认真道：
“我是奉命前来不假，但接到命令的星主不止我一位。只是因为我恰好就在仇州，想要抢个头功。可惜……我观阁下是个讲道理的人。就算我之前动了杀心下了杀手，现在被生擒的不还是我吗？'
“阁下若是觉得我非死不可，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您要是觉得我出的价足够买回自己一条命，您就抬个手。毕竟，各位没必要与术谷结仇不是吗？”
天权抬了下被利刃贯穿的手掌，竟是挤出了有些难看的笑容。
“我那些师兄弟至少半个月才能到仇州。您把我交给平安镇的纵横道，他们的口碑您清楚，定不会让您吃亏。如何？”
此刻，四目相对。
术士坦然迎上罗牧的目光。
双方却都未从对方眼中看出想要的东西。
旋即，罗牧轻轻摆手。
王册手起刀落。
“砰！”
一声闷响，天权应声倒地，已是被刀背击晕。
王册半蹲在地，开始掏出符箓封锁这术士的经脉与七窍。
罗牧则是看向徐褚。
经年累月培养出的默契，让他敏锐的发现了此时这杀星的不对劲。
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徐褚转过身，亮出了手上那枚刚刚翻出来的玉坠。
只见有晶莹流体被封存于不及拇指大小的白玉之中，随着徐褚的动作，在日光照耀下映出些许带着暖意的荧光。
始终在天权面前保持着淡定模样的罗牧，此时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认出了这枚玉坠的材质。
九天玉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