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何忧不克
关于北伐慕容氏这个军事课题，对于东晋的军事家而言是个老生常谈的科目。
当年权臣桓温还多次实践过，虽然均以失败告终，但却极具有参考价值。
因此在历次北伐南燕的军事会议上，这一次开会同样不例外，部将的观点都是五花八门的。
有人想要效仿当年的桓温，选择水陆并进多方迂回攻取广固。
有人想学习已经升仙的海贼王孙恩，选择从海上出发，找一处人烟稀少之地悄悄的登陆攻打广固。
观点如此之多令人难以抉择，好在这次北伐的指挥官是刘裕，他的打仗方式总是异于常人令人摸不着头脑，他最终确定方案是：率军由淮河入泗水，经琅琊翻越大岘山，过临朐至广固。
这条线路可谓极其大胆，从地图上可以直观的看出，这条路线基本就是从建康至广固的直线路线。
如果是从建康到广固走亲访友选择这么走一定是最节约时间的路线。
若是行军打仗多少就有点简单粗暴，没有把南燕军队当人看了。
刘裕的方案很“刘裕”，很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部将虽然都坚信战神刘裕是对的，但他们心中还是有些疑惑的。
有人请教道：“我军北上广固之路被东西向的鲁南丘陵所隔断，这是南燕的天然屏障，而此次选择的是翻越大岘山，此山极易设伏，若燕人阻遏大岘关险道，我军为之奈何？”
又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即便敌军未在大岘山设伏，若他们采取坚壁清野，我们大军深入敌境，到时求战不得，岂不进退维谷。”
众将领提出的问题并非毫无道理，可他们能想到的问题刘裕岂会考虑不到。
刘裕的方案看似鲁莽轻敌，实际却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可谓化繁为简，简约而不简单。
他望了望这些提问的将领，知道这几个发问的年轻将领皆是可造之材，也有意点拨他们，向他们解惑道：
“慕容氏贪婪，不知远计。他们进攻时意在掳掠，后撤时又吝惜禾苗。以他们的智商断然不会在大岘山对我军设伏。”
刘裕龙行虎步的走到第一个提问的将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又补充道：
“至于坚壁清野的谋策，他们更不会用的，因为他们小家子气，哪里会舍得烧庄稼呢。”
刘裕言语说的打趣，众将领却听得极为认真。
“燕军断然不会采用守险清野策略，我可以向诸君保证！但有一点值得注意，燕军的优势是重骑兵，我军则是步兵，所以待我们翻越大岘山后，他们会认定我们孤军深入体力不支，不能持久。而他们定会进踞临朐一带与我军决战，所以这里才是关键。”
军中的将领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对刘将军的分析无不叹服，主帅心智之奇，眼光之毒，其谋略古今罕见。
刘裕寥寥数语便可做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众将领再无反对之言。
……
义熙五年（409年），四月十一日。
刘裕率大军自建康出发，先走水路，由淮河入泗水。
五月，抵达下邳，留船舰、辎重，步军至琅邪。
晋军有着极为高超的军事素养，虽然刘裕在战略上藐视对方，但在战术执行上却极为谨慎，这体现在每一处细节之上。
为了避免南燕发奇兵突袭断绝补给之路，重蹈桓温当年北伐时的覆辙，他命令晋军所过战略要地皆筑城，留兵守之。
如此大的军事行动很难秘密进行，南燕不久便有所察觉。
慕容超在得知是刘裕亲自率军打过来了，吓得脸色发白，他万万没想到就去南方抢了几个人，东晋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他自知捅了个天大的娄子，赶忙召集朝臣廷议抵御之事。
大会之上群臣皆如霜打的茄子，恐惧的情绪在无声的蔓延。
尚书张华冷眼旁观，他当初苦劝慕容超不要招惹邻国，慕容超就是不听。如今邻怨已成，兵连祸结，一语成谶。
慕容超见之大为不悦，心想国难当头就没有一个忠臣敢为主上分忧，难道他们看不出今天的寡人黯淡无光么。
看到这满朝文武支支吾吾，他忍不住开口询问：“众爱卿怎的一言不发，可有御贼良策。”
公孙五楼见到主上已有愠怒，场面有些尴尬，他自诩皇帝的第一宠臣，当然要为主上排忧解难，开口道：“臣有三策可解此兵危。”
慕容超听到公孙五楼开腔之后，内心的郁闷稍微缓解，心中感叹，这满朝文武也只公孙五楼是忠臣，赶忙说道：“爱卿但说无妨。”
公孙五楼当即侃侃而谈道：
“晋兵轻果，利在速战，不可争锋。我军宜据大岘，拒敌于国门之外。只要旷日延时，敌军势必沮其锐气，然后，我们徐挑选精骑二千，循海而南，绝其粮道，别敕段晖帅兖州之兵，缘山东下，腹背击之，此上策也；”
“凭险拒守，紧固坚城余下储积均焚毁，田中庄稼也都要令人芟除无遗，坚壁清野，坐守待时，此乃中策；”
“各命守宰，依险自固，除本军本城用度外，馀悉焚荡，芟除禾苗，坚壁清野，到时敌军求战不得，加上无所资无所食，自然不攻自破，此中策也。”
“纵贼入岘，出城逆战，此下策也。”
公孙五楼三策一出，大伙有醍醐灌顶、拨开迷雾见青天的感觉，心中暗赞，这佞臣到底是佞臣，脑子就是好使，尤是第一条计策，颇有司马懿拒诸葛孔明之风。
大臣私下嘀咕，议论纷纷，均认为第一条计策对南燕最为有利。
从理性分析来看，第一条计策确是不错，但慕容超却本能的有些抵触，想他堂堂慕容家族岂能用司马家玩剩下的计策。
思索良久，慕容超正襟危坐道：“今岁星在我们头上，天道在我，以天道推之，我军不战自胜。按常理推算，晋军远道而来，乃疲弊之师，势不能久。”
群臣听到慕容超开口，纷纷安静下来，没成想这皇帝仗还没打就开始将星座，一言不合就谈玄学。
慕容超故作高深的继续讲到：“吾大燕据五州之地，拥富庶之民，铁骑万群，麦禾布野，怎么会怕晋兵这帮宵小之徒。我们的庄稼太多了，收也收不完，怎么可能坚壁清野，依我看不如纵使入岘，以精骑蹂之，何忧不克！”
众群臣本以为皇帝谈论完星座之后会有何高论，没成想说出如此昏招，“五州之地”哄哄自己人还行，但若当真信了，岂不夜郎自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