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张小敬
城中一处宅院,院内院外有众多禁军来回巡逻。
刘备和次旦桑杰坐在里屋内,这屋子比起牢房,更像是待客前厅,两人对视而坐,屋外是一堆禁军。
他们两人的手下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被关在了两间黑屋里,不像刘备和次旦桑杰在椅子上坐着,甚至还有茶水点心食用。
除了刘备和次旦桑杰外,这处屋内还有两人,一人是正在为次旦桑杰包扎的郎中,另一人则在角落里,盖着张绸缎大被酣睡着,看他旁边的食盒,却是已经被软禁在这里很久了。
陈玄礼不在屋内,应该是去向圣人复命了。
……
郎中细心地包扎完次旦桑杰头上伤口,他呲着牙有点被弄疼了,一脚把郎中踹翻在地,骂道:“这是脑袋,不会轻点!”
郎中连连弯腰认错。
刘备坐在对面,不悦地看着他,眯着眼有站起来的意思。
次旦桑杰注意到了这点,有点紧张了起来,但也强撑着瞪向刘备,却也不言语。
刘备也不言语,眼神冰冷,两人就这么互相瞪着。
次旦桑杰看到刘备的手又捏住了座椅扶手,他终究是有些怕刘备了,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抛向了郎中,没好气地道:“赶紧滚!”
郎中道谢一声,提起药囊赶紧溜出了屋子。
刘备却继续责备道:“他为你治伤,你踹他干什么?”
“你不是称我为夷,我就是蛮夷也!”次旦桑杰也是杠上了,他怒气冲冲地说道:
“你这人好生可恶,我吐蕃也懂君臣之理,也崇英雄,也厌奸邪,你却还喊我为夷。”
刘备冷笑说道:“我习《春秋》,习圣人尊王攘夷之礼,若你们接受华夏之礼则自然不是蛮夷。”
说到这里,刘备面色认真,竟然主动朝次旦桑杰拱手行礼,真诚地劝道:
“春秋时,楚国也曾自称蛮夷,但其习华夏之礼,中原诸侯与之会盟,自然不再视其为蛮夷。”
刘备看着对面,眼神认真说道:“若你们习王化,数百年后,也自然有机会与我等同宗。”
次旦桑杰一愣,看着刘备那真切的表情,他发现刘备是真地想说服他们学习春秋楚国人,他不禁有些头疼。
这什么人啊!如此执迷不悟的想法,他们吐蕃人碍着谁了,敢情不学他们汉人的礼就一定是蛮夷,就一定遭其仇视!
他无力地说道:“我吐蕃也不是民心所向吗?那你可知我国自建立以来,历经几代圣主,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这难道不是民心所向吗?”
“华夷之分,大于君臣之伦。”刘备语气不屑道。
“好好好,你厉害,你说了算!”
次旦桑杰不想再与这个固执到有些古板的人再纠缠了,挥了挥手不耐烦:“不提这个了,你这人比那些腐儒还烦。”
刘备沉思片刻,突然站了起来,这把次旦桑杰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护住头。
刘备却没有别的动作,只是盯着他问道:“你并不像会读《春秋》之人,那你所提的伍子胥之事,和那些华夷之辩的道理,是谁教你的?”
“我们吐蕃人自然也有智者!”
“是谁?”刘备逼问。
次旦桑杰却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拒绝回答刘备这个问题。
刘备还想追问,而此时陈玄礼推门而入。
“圣人御宴结束后会召见你们,尔等斗殴之事圣人会亲自裁定。”陈玄礼面无表情地道。
次旦桑杰却也不看陈玄礼,抱起双臂,脸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刘备则面容有些肃穆,像是在细细思索,过了一会,他抬头朝陈玄礼问道:“敢问陈将军,是谁向圣人禀告此事的?”
“此言何意?”
“陈将军来得太快了。”刘备说道。
陈玄礼眯了眯眼,神情冰冷:“刘将军问得太多了。”
他却也是不愿意回答刘备这个问题。
次旦桑杰不知想起了什么,却突然按捺不住了,他站起来气势汹汹道:“我是吐蕃使者,有重要使命在身,不就是打了个架吗?我现在就要见你们皇上!”
“他这样关着我?是想赶我们走吗?”次旦桑杰开始大声嚷道。
陈玄礼冷冷道:“使者无礼!圣人邀请了你参与御宴,你不来,反而在城中寻衅滋事,这时候还说出这种倒打一耙的话。”
次旦桑杰冷冷一笑:“我现在却想参加御宴了,还请陈将军禀告你们圣人,让我参加!”
听到这话,陈玄礼眼中泛起一丝怒意,但此时旁边一个小宦官走了过来,伏在了陈玄礼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些话。
陈玄礼手一挥,右臂平举,指向了门口,冷冷朝次旦桑杰:“圣人召吐蕃使者觐见,请吧。”
次旦桑杰也一愣,随即冷哼一声,直接站起,跟着小宦官离开了此处。
陈玄礼注视着次旦桑杰跋扈的背影,眼中情绪变幻,却什么都没说,他转头看向依然一脸平静的刘备,忍不住上前几步,小声吼道:“你真以为贵妃保得住你?你真以为你能为所妄为!”
刘备看着次旦桑杰离去的背影,皱眉看着陈玄礼道:“陈将军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玄礼露出不安之色,靠近一步,用极其微小的声音道:“今夜有大事发生。”
“什么大事?”
“我怎么知道!”陈玄礼声音一下子变得高亢,此时,他又扫了一眼旁边盖着绸缎大被酣睡的人,继续压低嗓子朝刘备说道:“我却是已经帮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这话,陈玄礼也不解释,转头就走。
“嘭”地一声后,大门又被紧紧关上。
陈玄礼莫名其妙的几句话,又把刘备搞得一头雾水,他上前一步,隔着窗户,看到屋外月亮已经升起。
陈玄礼说他帮了自己,这是何意?
刘备估摸此时应该已是亥时,城中百姓俱已入眠,此时李隆基却应该还在大宴众臣。
今日之事,的确怎么想都有些古怪,好像今天碰到的人都有事瞒着他。
就算是严天石,今天晚上面对吐蕃人时的表现,也表现地太过焦急了。
刘备细细思索着,突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你看什么呢?”一直盖着被子酣睡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
这人外貌并不出众,身材中等,皮肤因常年在外奔波而略显黝黑,眼睛却深邃而明亮。
这人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他身着一袭深色的军服,这身军服洗得已经有些陈旧,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腰带,上面镶嵌着几颗铜制的扣子,刘备看到了他的双手,那是—双布满了老茧和疤痕的手。
这老茧和疤痕竟然比他营中中百战老兵的还要多。
“不知阁下怎么称呼?”刘备抱拳行礼道。
那些人却有些懒懒散散地,拱手回礼道:
“长安,张小敬!”
随着张小敬这三个字的声音,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的爆炸巨响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刘备转头望去,夜空如洗,点点繁星点缀其中,一道刺眼的亮光划破了天际,如同白昼般照亮了整个扶风城。